十八岁的冼秋一会因为林梓萧的拒绝,痛苦万分,但临近二十六岁的冼秋一显然不再会因为一时的得失,而乱了阵脚。
他从这位昔日好友慌乱的神情中看到了些许的期待。哪怕那份期待只是因为见到久别重逢的朋友。但凭借这细微神情的变化,他完全可以自以为是地断定他不厌恶自己。
是惊恐,还是惴惴不安,亦或者是喜悦难耐?冼秋一已经是自顾不暇,根本没那个精力去仔细思考。
但不管怎么说,那份情感实实在在的是因为他而生,而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
是因为冼秋一,也只是因为冼秋一。
只要满足这一点就足够令冼秋一兴奋。
“看出来了,力一点都没收。”冼秋一揉了揉被揍疼了的腹部,闷声咳了两声,他整个腹腔都在剧烈的颤抖,像是随着晚风飘摇的小草。
林梓萧见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随着最后一声闷咳声落地,林梓萧的手刚好搭上了他的背。
真是好巧不巧,这么巧。
空气凝滞,只有远处的黑云压得越来越低。冼秋一眼神明亮了几分,他缓慢地转过身,抓过后者的手腕,正想问个一二三。
宕机了的林梓萧在与他眼神交错中回过神,迅速抽回被冼秋一抓着的手。
冼秋一抓得很紧,但同为Alpha的他在力量上并不弱,反而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有占上风的趋势。
林梓萧的手划过冼秋一的手臂,他瞳孔微缩,直觉告诉他,眼前人太瘦了,他似乎只是长了个子,而一点肉都没长。
那短暂的触感给他当头一棒,难道是瘦到肉贴着骨头了吗?
不,没有肉,林梓萧胆敢怀疑这只是披着人皮在黑夜里潜伏的恶魔。他一定是在某个时间点穿越进了恐怖小说里,而这个昔日好友就是迷惑自己的NPC。
冼秋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说:“你能送我回去吗?”八年不见,冼秋一脸皮见长,“我刚回来,还没有购置车辆。”他完全忘了高三临别前的不愉快,忘了这几年的断联,刚见面就想像一个修补匠一样,修补他们这段破碎的关系。
林梓萧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我帮你打个滴。”
帮?不是什么也不管?
冼秋一舔了舔唇,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你陪我一起?”他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也懂得利用林梓萧的弱点。
林梓萧当真是被他这小鹿般灵动的眼眸看得一怵,他拿出根烟就往嘴里放:“不,又不顺路。介意我抽支烟吗?”他这架势完全不像是要征求他的同意。
冼秋一又在风中咳了几声。林梓萧叼着根烟,看着脚下那块昏暗。
心内百转千回,一时大意,马失前蹄。谁让这咳嗽是自己打出来的呢?林梓萧只好认栽。火是不点了,心底的那股无名火却是烧了起来。
那火来得气势汹汹且莫名其妙。像是快要满了的气球,在吸入最后一口气后,砰的一声!轰然炸裂。
真想再踹面前的人两脚!林梓萧狠狠地想。
“怎么抽上烟呢?”他取下林梓萧嘴里含着的烟,意味不明地嗅了嗅,不出所料,是很浓厚的尼古丁的味道。
他讨厌这个味,甚至于说讨厌林梓萧抽烟。这一切都脱离了他所预料的范畴。
有什么理由是能让眼前人沾上变相麻痹神经的物什的呢?冼秋一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
火苗簇簇地闪动着,很弱小。青涩稚嫩在这张脸上早已不见踪迹,岁月这把无形的刀子,往往最伤人心。
冼秋一心内不禁戚戚凉。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改变眼前的人,同时也在改变着自己,就连桐山市这几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座城市是陌生的,多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新修的科技城让本就大踏步赶上时代发展的桐山与国际科技贸易再次接轨。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是否早已物是人非?雕栏玉砌是否早已成了断石残骸?
但冼秋一仍然可以肯定且诚挚地告诉自己,他爱林梓萧。这颗沉闷跳动的心还是会为了某个人而变得轻快。
只要还爱着,即使隔了数不清的风霜,冼秋一会一直朝着林梓萧的方向走。
这八年,离别的痛苦淹没了他。异国他乡,连风都像是苦涩的海水。冼秋一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爱得多么的软弱。因为一两句“轻飘飘”的话就病来如山倒,就抛下一切。
冼秋一远没有他看着的那般强大。Alpha的外壳让人以为他无坚不摧,188的大高个更让人以为他有泪不轻弹。其实不然。冼秋一经常掉泪。
这种因为见了一面而产生的泡在蜜罐里的甜蜜感,全身血液都在因为一件事而沸腾欢呼,冼秋一差点就泪如泉涌。此时他的心境,与国外完全不同。
Y国的太阳也是东升西落,也有涨潮落潮,也有从海边吹上来的凉风。可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异域的文化,不同的肤色,都让他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咚咚咚……”凌晨,高耸于云端的时钟准时敲响,空灵而悠远,像是隔着千重万重安抚着桐山市的每一位居民。
“生日快乐,”林梓萧把打火机冲他跟前,车内没风,火苗□□地站立在打火机上。
淡黄的火光打在林梓萧的脸上,是透亮的白,光影下,他细长的睫毛落在眼睑处,“没有生日蛋糕与蜡烛,凑合一下吧。”
一声惊雷劈开黑夜,降下一抹惨白的光。狂风呼啸,风卷残云,豆大般的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冼秋一木然地侧过头,喉间早已酸涩。他竟然还记得!冼秋一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无声地望着他。
林梓萧见冼秋一呆愣在原地,故意噎他,“三岁小孩都知道要闭眼。”
天要下雨,他终究是心软了。
冼秋一笑着羞涩地闭上眼。一个愿望在他心底默默生根。
在林梓萧手酸的前一刻,冼秋一才睁眼吹灭了“蜡烛”。
车行驶了段距离,冼秋一又收到了李镰的祝福,还顺便约了今天的晚饭。
“给我一次机会。”临下车前,冼秋一在心里回转了千百遍的话,终是说了出来。但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告知。
林梓萧心知肚明,但他没法回应,只是说了句:“那有把伞,拿着吧。”
“谢啦,回头请你吃饭。”冼秋一下了车,雨还是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湿了大半条裤子。
冼秋一抬头打量着这把小得可怜的伞,为被北风摧残得厉害的伞骨感到担忧,突然,他猛然想起,慌里慌张地回头看。车早已不在原地。
他心猛地一沉,这是出师不利还是开门红呢?怎么能忘记最重要的联系方式呢?
黑夜像是长了无数双手,推着冼秋一往家的方向走。
刚进屋,杨舒覃还靠在沙发上敷着面膜,她回头喊了自己儿子一声,就又自己埋头看书。
“早点睡。”冼秋一洗漱完出来,杨舒覃还靠在沙发上,戴着她那副无框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聚精会神。
这不健康的坐姿让冼秋一很是头疼,他顺势提醒了两句,但杨舒覃头也不抬,只是淡漠地点头。
房内陈设还是如八年前一样,一整墙的书让整个房间都浸泡在淡淡的书香里。
冼秋一拉开桌椅,惬意地靠着椅背坐下。暖黄的台灯柔和地垂在木制书桌上,冼秋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他拿出深藏在一堆书籍里的旧手机,找了根数据线给它续上命。
手机虽是九年前的顶配,但年岁已久,早已摧枯拉朽,现下还能开机,已经是很给这多年前抛弃他的主人面子。
TELO30苟延残喘了一辈子,难道就要在见到光明的前一刻死去吗?事实还这就如此,TELO30在发出最后几节惨败音节后彻底罢工。
冼秋一颓然地躺回床上。
陷在棉被里如置云端,周身轻飘飘的,明明离天很远,为什么还呼吸困难?冼秋一知道自己又病了。
他强撑起躯体的那一刻,发现力气竟然早已被抽丝剥茧。
凭着仅有的理智去找放在床头柜里的抑制剂,怎奈身体一滑,冼秋一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这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尤为清明。只怕是惹得燕离枝头,老鼠探头。
“儿子!”冼稹才应酬完回来,就听见如此轰天声响,急得面红耳赤,他丢下公文包就咚咚咚地往楼上跑,坚如磐石的木门在他那雷霆万钧之力的敲击下又有轰然倒塌的趋势。
“冼秋一!”见屋内的人没有反应,他抬脚就要踹。
腿才刚抬起,门掀开一条缝,浓郁的柠檬信息素中苦味交杂,像是一张严密而不透风的大网,铺天盖地。
“我没事,打了抑制剂也吃了药,快回去睡吧。”冼秋一虚弱地撑着门把手,他几乎每一个毛孔内都是汗,浑身冷得像是刚才冷库里搬出来的死尸。但除了虚弱点,也并无大碍。
“好,要是挨不住,就吱一声。”冼稹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抗拒的姿态让他无法上前做进一步的安慰。
冼秋一太要强了,即使是在家人面前,他也不想表现出一丁点的脆弱。
只是他这才回来就发病,那在国外,岂不是三天两头……一想到这,冼稹浑身恶寒,不过这种无端的揣测很大可能是空穴来风。
冼秋一打开窗让屋内的信息素散出去。
雨已经停了。
微热的风打在冼秋一汗淋淋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寒颤,关上了窗。
室内一下又静了下来。
除了自身沉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他什么也听不见。大汗淋漓后的粘腻感让冼秋一不得不再次洗漱。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所有器官再次放松。这次冼秋一终于睡了个好觉。
冼秋一:老婆,记得我的生日,老婆是爱我的。
林梓萧:还没在一起了,请注意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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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可以追你吗?(小小的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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