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比较昏暗,很多摊前挂着改装的小电灯和油灯,发出黄色或白色的光芒,还有摊主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荧光涂料,在墙上大大地写着自家售卖的商品。
比起外面,这里的味道更沉闷,也更清晰,霍安分辨出了尘土、汗水和各种各样的信息素。
走着走着,见一面墙上贴满东西,不少人驻足去看。
他便挤过去,只见墙上十几张纸,有新有旧。
有正规的官方告示,最新的一张是说从福心医院逃逸的变异体尚未抓到,提醒居民注意安全,有线索请第一时间联系官方;还有招聘帮工,悬赏任务的,如猎杀小型变异体;还有寻人启事,都贴在靠下的位置,有几张的日期已经非常久远,纸张发黄,霍安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和照片,确定自己没见过。
秦刀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微微叹气:“这些人生死不明,一般都是死了。”
里面比外面的摊子更多,物品种类也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东西到处都是,既有手工缝制的衣服,自制肥皂等家常用品,也有什么带血的变异体肉块蛋白块,机械零件。
拐角处有个售卖变异体肉块的铺子,老板是个彪悍汉子,虎背熊腰,脏兮兮的围裙扎在腰间,客人说要哪一部分,就呔一声,声如洪钟,大开大合地起刀落刀,把案板砍得咚咚响。
生意竟然不错,摊前排起了小长队,顾客们挑选着自己认为上好的肉,有的为了一小块而讨价还价。
霍安远远地看着:“这能吃吗......”
目前尚没有有力证据能证明小部分变异体的肉奶对人类无害,但民间确实一直有人售卖和食用。
秦刀解释道:“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大家吃了很久都没事。他家的肉还挺不错,我馋的时候买过两块,做熟了很香很有嚼劲,就是有点腥。你要是想吃的话,我改天给你做。”
“…还是不用了。”
霍安实在没有兴趣去尝试这种认知以外的食物。
秦刀忽然翘起脚往另一边张望:“咦,那边好像有卖土豆的,我去看看。”
他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你就站在这里,千万别乱跑哦,我马上回来。”
“好。”
霍安往旁边挪了几步,避免挡到后面的人,看着那汉子的一铺肉块都卖得差不多了,才转过头,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忽然发现斜对面有一家花糕铺子。
那花糕小小一块,用模具压出花瓣形状,颜色不一,嫩黄,粉红,雪白,做工比较粗糙,但煞是可爱。
花糕他是吃过的。霍昭有次出差带回来一盒,用漂亮木盒子装着,做工精细栩栩如生,他瞧着好奇,尝了一口,口感细软,但极其甜腻,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后面扔了还是吃了也忘了。
摊主是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眉间有一道疤,但圆胖敦和,没有戾气,见他远远地盯着自己摊子上的花糕不说话,误会了他的意思。
生意人最是爽利,招招手示意他过去,等他疑惑地走近,拿起一块塞到他手里,豪爽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送你吃了!”
霍安低头看了看手里小巧玲珑的花糕,想着花糕都过手了也不方便退给人家,就说:“我给你钱。”
“哎呀哎呀,什么钱不钱的,小孩子家家的有几个钱,拿去吃就是了。”摊主满不在乎,“都不值钱的小吃食,昨天卖剩下的,不吃也要坏了,多了也没了。今天新鲜的我也不给你。”
霍安抬头又低头,欲言又止。
他真不缺钱。长到十八岁,还从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感受。
但既然摊主都这么说了,他就礼貌地笑一笑:“谢谢叔。”
走到一边,掂了掂手心的糕,踌躇一瞬,低头咬了一口。
口感比起之前吃过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夹杂着没有磨碎的米粒,咽下去时有些喇嗓子,但不很甜。
霍安想了想,又咬了一口。
秦刀提了一小袋土豆,满头大汗地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见到他手里的花糕,讶然问:“你喜欢吃这个啊?”
霍安摇头,说:“只是尝一口。”
秦刀的视线投向他身后的花糕铺子,努了努嘴:“那摊主人挺好的,很大方,平时卖剩下的都送穷人吃了。”
霍安也转头望去,摊主身旁多了一个抱襁褓的女人,柔软的发辫从肩上垂到胸前。摊主粗犷的眉眼都温柔了,低声说了句什么,伸出手指去逗弄襁褓中的婴儿,那女人就轻轻地笑。
霍安有些出神。
他父母去世得早,除了家里仅有的一张照片,没有任何能用来记住他们面容的东西。由于离别时霍安太小,记忆中也没有他们的脸。
看着妇人怀中羊脂玉般的小婴儿,他忍不住想,十多年前,他也这么大年纪时,母亲是否也曾这样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哼唱柔软的歌谣。
秦刀走出两步,见霍安没跟上,回头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在走神。”霍安一笑,“你还有东西要买吗?”
秦刀点了点头:“我想去买点豆子,回去做土豆炖豆子。”
“土豆炖豆子……”霍安陷入沉思。
秦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蛮好吃的,我自己研究的菜。毕竟太贵的食材也买不起嘛。”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秦刀指了指不远处,霍安还没看见摊子究竟在哪儿,就听到他说:“就是那家哦,你先去逛,待会儿直接来找我就好。”
城东集市的这家杂粮铺子也有些年头了,秦刀经常光顾。
摊位不大,但收拾得整齐,各色豆子分门别类放在竹筐里,因为豆子物美价廉,很受欢迎。今天来得晚了些,好几个筐子已经见底,只留下浅浅一层。
老板是个瘦削的中年人,一见到秦刀就递过袋子来,热情招呼着:
“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都快卖完了。要点什么,给你算便宜点!”
“谢谢您啦。”
秦刀蹲在铺子前,仔细挑选,老板也很有耐心地等着,十几分钟后,秦刀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袋子递过去,说:“老板,就这要这些了。”
老板笑容满面地伸手去接。
但还没碰到袋子,一只粗大的手臂径直插进两人之间,毫不客气地拍开秦刀的手,响起粗声粗气的男声:
“我先来。”
Omega皮肤细腻,被拍了一下泛起明显的掌印,秦刀捏着袋子,声音由于紧张而变得尖细,气愤地质问:“你,你干什么!”
插队的男人居高临下,轻蔑地扫了娇小的omega一眼。他膀大腰圆,魁梧得有些吓人,粗壮手臂上爬满刺青,一身浓烈的烟酒味。
“什么干什么,敢挡老子的路,要不是哥几个今天喝酒心情好,非赏你两巴掌。”
“你,你怎么......”
“还不滚?”
花臂男人一把扯过秦刀提的袋子,狠狠往地上一掼,哗啦啦,袋子裂了口,精心挑好的豆子满地乱滚。
秦刀白了脸,肩头颤抖,又气又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臂男人是这一区域最出名的地头蛇,作威作福惯了,见秦刀战战兢兢,旁人更是避之不及,料定没人敢多说,转头对着面如土色的老板吼:
“看什么看!赶紧给我装点好东西来!”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铁塔般的身体挤怼秦刀。秦刀往后趔趄,眼见着就要倒地,忽然脊背被人撑了一把,这才立住。
“你没事吧。”
秦刀连忙回头,对霍安摇了摇头,立即拉住他的手,挪动身体想挡住他的视线:“我没事,我们先走——”
“吧”字还没出口,就见霍安往前一步,将他护到了身后。
秦刀生怕他又惹上不该惹的人,顾不上自己,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小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又没伤到,你别这样。”
霍安心里还记得秦刀上次说过的话。第一眼就认出这花臂男正是上次在河边见过的小混混口中的老大,只冷冰冰说了一句:“走路长点眼。”
花臂男傲慢地低下眼,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出来,看见霍安的脸,明显一顿:
“哦,是你。”
他哼哼笑了两声,伸手就想拨开他:“我可不想跟你打,细胳膊细腿的,万一你哭着回家找妈妈,又说我欺负小孩。赶紧滚,对你没兴趣。”
鹰爪般的大手直接朝霍安身后的秦刀抓去,不料霍安一跨,再次堵在他和秦刀之间,毫不畏惧地对上alpha恶意腾腾的视线。
气氛剑拔弩张,围观者中有人低声说:“快去叫巡逻队的人来......”
声音很低,没有引起三个当事人的注意。
“喔。”
花臂男收回手,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声。
他跟在场其他人不同,他知道霍安背后有谁,不敢真动手。可alpha骨子里的劣根性却在蠢蠢欲动,看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omega露出这种表情,想欺凌的恶意就止不住往上涌。
他咧开嘴,浓烈的威慑信息素不怀好意地弥漫开来。
在闹市中释放如此浓度的信息素,周围人呼啦啦散开一片,alpha和omega的反应尤其大,如惊弓之鸟,仓皇退开,beta虽不受影响,但也纷纷避让,生怕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霍安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迄今为止,信息素还是他最大的软肋。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扑上来,脸颊发烫,脚下坚硬的地面似乎瞬间就发了软。
花臂男冷笑两声,嘲笑着:“装什么清高,自己没本事还敢出头?”
霍安感到了胸口涌上来的窒息感。
难受。
好难受。
他讨厌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
明明单论实力,未必会输给对方,但一旦牵扯到第二性别,总会如此狼狈。
同为omega,秦刀自己不好受,知道有信息素失衡症的霍安肯定更难受,慌忙上前搀住他,一上手就被他身上不同寻常的热度吓了一跳,急问:“你,你不要紧吧?我有抑制剂你要用吗?”
声音落在霍安耳中,夹杂上了细小的嗡嗡声。
花臂男冷笑着:“还以为有多大本事。Omega就是omega,哪怕投了个好胎又怎么样。”
说着就冲他伸手抓来。
他到底没胆子真抓霍安,只是想存心吓唬。但手刚伸到半空,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了去路。
空气中沉重的威慑信息素骤然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花臂男从未闻过的、不属于这片集市的厚重味道,似是高原雪线上吹过的柏木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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