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宁心底震荡得很厉害。
一时间他也说不出话,只能用手一遍一遍去抚摸周越在面具外的耳侧。路母喜欢中医,曾今有一顿时间在路嘉宁耳朵上贴刺激穴位的点点贴。时间太久远了,儿童的记忆也并不可靠。
谢怀瑾又去哪里了呢。
路嘉宁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把面具摘下来。他需要一些直接的情绪出口,看着周越在他面前失去听觉并不亚于亲自夺去路嘉宁自己的听觉。
可是周越就算什么也听不到他凭眼睛看也会去阻止他。
“保险。”周越的声音仍然平稳,年轻。听起来给别人一切如旧的假象。他抓住路嘉宁去解耳后系带的手,
“我们去找谢怀瑾好不好。我们不呆在这个地方周越,我们离开这里……”
路嘉宁话语颠三倒四说得极快,焦虑情绪慢了一会儿才让他意识到,周越在被面具隔档的情况下,仅仅凭借视力是无法依据嘴型来判断自己说了什么的。
我应该去找医生。路嘉宁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用手摁住周越的脊背,指着桌后的吧台让周越坐在这里不要动。
如果,周越聋了。至少还不是瞎了。我可以和周越去学手语。说不定周越自己在部队里就会手语,我只需要用心地跟着他学两天……
歌舞厅终于又循着旧制开始播放熟悉的dj音乐。路嘉宁的心脏也像六年前一样震颤,共鸣。在他的胸腔里急促跳跃直到逼得人有作呕的**。明明上午听到校长讲话有那么多医生候场,如今视线里各色各样的面具只令omega感到头晕眼花,太多人太多人,这些人里谁是医生,哪一个可以救周越的命。
为什么帝都大学要一次又一次的使用这个大厅给他每一个毕业生造成困扰。
路嘉宁闻见四起的酒气,今天他本人滴酒未沾,当然也不会再喝坏事的长岛冰茶。可是这里信息素太多,多得路嘉宁一个腺体问题集聚的人,站在其中就如同被丢入了香水的试香场。
周越的口鼻开始逐渐有外流的血液,他不得不摘下面具了。
路嘉宁站在人群中,像离群的鸟。今天他的面具不是兆头很好,讲解员说那个人活到了一千五百岁。Omega扶着中央酒桌的台子站着,他甚至不需要一百岁。他只希望a病毒不要再如影随形的跟着周越。
“先生——”
路嘉宁垂着的头,下颌却忽然被人挑起。
来人面具青面獠牙,手上却提了一个硕大无比看起来就能救周越命的医药箱。
这一声先生叫得很熟悉,面具之下两张脸。路嘉宁在高度绷直的神经下辨别不出宋思衡的声音,他只以为这是上天眷顾他所以赐给他的医生。
“我先生不太舒服,他在那边的高低凳上坐着。”
路嘉宁抬手指那方的吧台,周越已经不再安稳的在凳子上等着他,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撑着腰靠在吧台壁上,脸上血迹干涸并且停止流淌,已经被周越擦掉了又重新戴上面具遮掩住。
“先生,请你不要着急。”随着吧台上逐渐涌入其他调酒的人群,周越看到路嘉宁身边骤然出现一个男人后心头一凛,然而随即他又看见对方手上醒目明白的医药箱,怀疑立刻消减了一大半下去。
A病毒总是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宁宁看起来脸色太差了。周越朝着路嘉宁的方向走过去,半路上一个趔趄又跪在地上。有服务生过于大力地从周越身边撞过去,眼看着距离他是可以从周越右手的空隙借位,但是他并没有。
索性服务生手里并未端着盘子,他蹲下身去扶跌倒在地的周越,二人身影交错之际傅又驰在面具后面快速而又大声的说了两句话。
“小心那个医生。别怪我没提醒你。”
周越的世界一片寂静,眨眼间病毒反应症状已经从低烧转为高热,他这一下又被撞得狠。唯一清明的视野好像也要被烧的通红起来。不用多想,周越当然什么也听不到,他没工夫去思考侍应生为什么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更不想让路嘉宁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周越眼前一阵又一阵发白,可是他还想着要和路嘉宁坦白,希望路嘉宁不要因为孩子的事情抛弃他,希望路嘉宁不要太伤心所以记他的仇。
周越的心愿叠起来比谢怀瑾今年要看的药学典籍要多,他还没有带路嘉宁回去看父母,没有和周母据理力争说他不要门当户对的妻子。
傅又驰迅速闪身往一旁去,全当周越不对他的话作出反应是因为不想暴露。
“周越!”路嘉宁带着医生回来,发现周越已经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不过状态奇差无比,那么高的身量被来回穿梭的人群夹搡在其中。
宋思衡拎着医药箱站在路嘉宁身后,左手有意半揽着路嘉宁的腰,他知道周越现在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过周越只要不死,就不会引起很大的动静。感谢帝都校庆给大家提供面具,宋思衡根本不需要作伪装就可以进入这里。
路嘉宁拨开人群站到周越身边,alpha像脱水的鱼,热度终于不再只眷顾路嘉宁,这次也烧得周越全身滚烫又酸疼无比。他大半的力气一下全部松懈下去,没有服务生撞他。
周越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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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好像有人倒在地上了……”
“还是不要过去了,校方会组织医生过去的。”
“奥诺怎么可能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
四散的交谈和耳语声,路嘉宁回身望医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看到病人躺在地上仍旧无动于衷。身边有围观聚集上来的人,乔寻之和傅又驰站在宋思衡身后的人群中,谢怀瑾中场被医疗借调回科研所,路嘉宁只一个人在漫天绚丽光彩的歌舞大厅里抱着周越的脑袋。
事情不能再糟糕一些。
那个医生终于蹲下来,他张开手臂驱散周围的人群。那些被人晕倒吸引过来的人又如鸟兽状散。似乎并没有很多人把这个男人的生死记挂在心上。
周越的面具被摘下来,路嘉宁瞥见他未能及时擦去的那些血迹,黏连在周越往日挑不出错处的脸上。他相信战场负伤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周越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Alpha如今闭着眼,上半身身体微微发抖。整个人在路嘉宁怀里几乎被烧得痉挛起来。宋思衡好整以暇地去掀周越的眼皮,身体往抱着alpha身体的人面前凑过去一些。
袖子在动作间上移,手腕上蓦然露出一只浪琴的女表。
路嘉宁眉头紧接着蹙起。
在他有接触的现实生活中少有爱戴表的男性,且大部分人即使要代表也大都会选择诸如Ω之类的表牌,男表女表款式涉猎都更为广泛。
唯独只有一个人在路嘉宁的记忆中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青少年时期的宋思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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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宋怎么会喜欢一直戴着一只女表。”路父向来愿意研究表,对于自家邻居这个奇怪的小孩。路父的兴趣点实则不太多,但介于自己的儿子时常邀请对方来自己家蹭饭,所以即使是没话题总也要找出一些话题来的。
路父上下打量15岁的宋思衡,发现对方虽然是个男生,但齐肩发从小学一直留到现在,且不打理的时候就总有一只眼睛藏在左边刘海的下面。看起来倒是很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有的模样。
类似反串。
路父张了张嘴,尴尬的话语卡在嗓子眼。
儿子的朋友,他当然也不能拿这个外形条件开涮,虽然他自己是中规中矩由不爱尝试新事物的普通公务员,但是对于接受当代年轻人的潮流意识,路父认为自己还是很有一把刷子。
不观察脸于是转而去观察穿搭。
也不知道是自己家地暖开的太足了还是对门这个小子太抗冻,总之大冬天的天气里只穿了两件单薄的内搭,羊绒外衫套在外面。也不知道防不防风。
“啧。”
路父也不是很想评判对方的穿衣,这个也是年轻人的自由。
况且现在宋思衡还在盘子里各种挑那些菜上最为精华的部位夹到自家儿子的碗里,路父更绝自己不能在饭桌上扫了大家的兴致。
随着宋思衡那条细瘦的胳膊再挑好了鱼刺,把一筷子鱼肉捡到路嘉宁碗里的时候,路父终于眼睛一亮找到了今天的话题。
宋思衡的胳膊上挂了一只浪琴的女士表。
看样式应该已经传了有三四十年的样子,款式也是很老的一类。
“小宋这个表,其实是女表吧。”路爸爸把筷子放下来,细细打量起宋思衡那块表,表芯是机械工艺,表周一圈镶嵌了红宝石。表盘上不标具体的时间刻度只有一些希腊字母的符文。
“这个是上世纪的古董表了。小宋这么小年纪,是家里人传下来的吗。”
路嘉宁只管不停往嘴里扒饭,他也对于自己父亲的爱好不甚关心,母亲的手艺太好他只想安心的把一顿饭吃完。
“是的,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之前由打扫阿姨那边留下来了。想必是我父亲不想要了。否则也不可能停留在我手上。”
宋思衡一抖袖子重新将那只表盖起来,把过去流露在外人面前的一个小角落又掩藏回去。
路父于是也就不再问了,搞了半天他还是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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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宁瞳孔骤缩。
女士表。
浪琴。
红宝石镶嵌和机械表芯。
这个医生是宋思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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