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气声惊呼,又听见对面周燃的床铺传来翻身的声音,赶紧压低声音,把人拉进自己床里靠墙的位置,侧身挡住。
“竟然真的变成人了,我的猜想没错!”为了避免吵醒周燃,裴炤只能贴近周于礼耳边小声说。
周于礼也贴近裴炤耳边,“还有点僵硬,但,比你见到我时好很多。”
周于礼不知道裴炤的猜想是什么,但他知道裴炤在乎的并不是猜想是否成功,而是他变回了人。
肉身在木偶里抽条的感觉很不舒服,坚韧的植物纤维拉扯着每一寸骨骼,肌肉需要撕开再愈合,表面看起来并无异状,内里早就血肉淋淋。
很痛,但他知道,不是每只木偶都有机会这样痛的。
躺在裴炤身边,周于礼这才注意到,裴炤右耳有一颗小小的耳钉,在不甚暗的夜晚发出点点光亮。
周于礼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
裴炤以为他要干嘛,赶紧按住他的手:“你消停点!一会儿给别人吵醒了,看你怎么解释。”
周于礼被按住手,只好就着被按住的姿势不动,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覆在周于礼侧腰上。
明明隔着自己的手,裴炤手的温度却好似具有穿透力,那处木皮却烫得厉害,好似有更多肌肤从那里飞速生出。
“周于礼,”裴炤疑惑。
“嗯?”周于礼微微合眼,腰上围绕热源蔓延的痛感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专注。原来,被爱也会痛。
黑暗里,裴炤呆呆睁大双眼,盯着眼前似乎正在缓慢生长的男人,身长逐渐超出自己一整个头,目瞪口呆。
“周于礼……你好像,在长个儿。”
……
裴炤一整晚都在想,第二天早上发现宿舍多了个人之后,他要怎么向周燃解释。
想着想着睡着了,梦里,周燃被几百个木偶追逐,每个木偶都有一张周于礼的脸。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地动山摇。
周燃一边逃跑一边吱哇乱叫:“裴神,你家木偶活啦!”
醒来时,周燃摧枯拉朽的尖叫声还回荡在耳边,裴炤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按了按耳朵发现那声音还在,且是从床下前方的方向传来。
周燃是真的在尖叫。
“裴神——”周燃手上捏着煎饼果子,脚上趿拉着拖鞋,噼里啪啦跑到裴炤床边,声音洪亮,“你家木偶活啦!”
“什么情况?”听到木偶,裴炤觉完全醒了,往旁边一摸,无论是木偶周于礼,还是周于礼都不见了。
只有周燃指着一个方向哭嚎:“完了——这个世界真的全是周于礼——”
顺着周燃手指的方向,入眼是一双黑色的皮鞋,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西裤中,再往上,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一张深沉冷峻的脸。
周于礼。
他的皮肤表面没有木纹结构,举止优雅自然,不像木偶一样笨拙。
他是木偶周于礼?
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失踪的周于礼。
裴炤心里生出疑问。
“您好,法律系大一新生周于礼,报道来迟了,只能补足人数不够的寝室,多有打扰,”
眼前的“周于礼”走到裴炤床前,向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尖勾着一袋奶茶,“这次,奶茶没洒。”
*
“裴神,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老早就认识周于礼了,还提前给他准备了床铺?”
去上课的时候,周燃没忍住问。
侧目瞥了一眼身旁抱着两本教科书的周于礼,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裴炤收回目光,随口说道:“嗯,算出来的。”
新学期第一节课是军事理论,几个系的班级合在一起上的大课,裴炤所在的心理系,刚好和周于礼所在的法律系分到一起。
一个宿舍能一起上课,对于大一新生来说是天大不过的好事,但对有满腔疑问想私下问周于礼的裴炤来说,就不是件太好的事情了。
“裴神,咱俩一会儿坐一起呀,大学第一堂课,身边还是你,真有种回到高中时的感觉!”周燃揽过裴炤的肩,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胸口。
裴炤气得闭眼。
高中……他高中什么时候在周燃身边了,净胡说八道。
他心里吐槽,表面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就在刚刚,他似乎又看到眼前一闪一闪的白光了——
和第一次进入异世界前一样。
“你和裴炤,高中在一起念吗?”周于礼的声音紧贴着耳朵上方响起。
裴炤才发现周燃搭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收了回去,自己肩膀上轻轻点着的,是周于礼干净修长的手指。
裴炤忽然感觉有点渴。
“是咯。你不知道吧,裴神,那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哦,怎么说?”周于礼好奇道。
裴炤皱眉,抬了抬肩膀,小声道:“别问了……”
裴炤说得很小声,周燃并没有听见,仍在手舞足蹈夸夸其谈。
周于礼也没听到,但他感觉到,自己轻点着裴炤肩膀的手指,正在被微小的力道触碰,于是他低下头,从他的角度,看到裴炤的脸白的厉害。
周于礼立刻意识到,周燃眼中“风云人物”的裴炤,可能并不想被人提起高中。
可能因为不愉快的校园体验,可能因为不为人知的背后原因。无论因为什么,周于礼现在都不想知道了。
周于礼脚步一顿。
“周燃同学,我刚刚看了一下,我们好像还有三分钟迟到。”
周燃立刻停止发挥:“三分钟?不是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去,还真是三分钟!哥们儿,别聊了,赶紧跑起来吧!”
周于礼眼疾手快,从包里掏了两本书塞进周燃怀里:“谢谢你帮我们占座,周燃同学,我有点不舒服,裴炤陪我慢慢走就好。”
“……我好像没答应帮你占座吧周于礼同学……”看着周于礼塞完书后,再没分给自己半分的眼神,周燃识相地闭上了嘴。
林荫道上只剩下两个人。
刚开学,学校的学生还不多。裴炤站在道路中央,低头含胸,快速大口地喘气。
“别着急,慢慢来。”周于礼替他顺背,不问他怎么了,也不问他为什么。
裴炤渐渐平静下来。
“去上课?”周于礼问。
裴炤抬头看向周于礼,他是真没有一点好奇,甚至……看着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裴炤怀疑,周于礼其实也不在乎去不去上课。
“去上课吧,”裴炤摇摇头,苍白的脸色恢复正常,只有唇色还微微发白,没由来说了句,“你别担心……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响彻林荫道,正在修建花坛的园丁师傅闻声而来,看着空荡的林荫抓了抓耳朵:“奇怪了,刚刚明明有什么动静。”
尖叫的始作俑者在另一个空间完成另一半尖叫。
“周——于——礼——”脚下唯有快速流动的气流,而裴炤被包裹其中,像在一条塑胶管道运输着一般不知前往何处,而他能做的,除了坠落,只有尖叫。
“……”
啪叽,咕叽。
两声沉闷的响声后,裴炤睁开眼,是漆黑一片的天。
……为什么每次来都是在晚上?
身后并不疼,裴炤爬起来才发现,他结结实实摔在了周于礼身上。
“不是,怎么把你也传来了啊。”裴炤皱眉,把人拉起来的同时忍不住胡思乱想,“每只娃,传过来的时候都要带上吗?那抓到后面……岂不是拖家带口……”
周于礼伸手按了按腿。
身上倒是不疼,更何况裴炤虽有一七八的身高,体重却很轻。
但是,刚刚摔得位置有点巧妙……
“嗯,是得想个办法。”周于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裴炤嘟囔完,就发现周于礼站在了他面前,神情略有忧虑他身后的方向,思及这人说的内容,方才的嘟囔显然被听到了。
“嗯?”裴炤发出不解的声音。
周于礼却避开话题,指了指他身后,“感觉他们的身体问题比较严肃。”
裴炤带着疑问的表情回头——更迅速地转回来,再转回去,再转回来,几次确认后,一把拉起周于礼,边跑边喊:
“不是哥们——你们那个世界没有丧尸片吗,他们是丧尸啊啊啊啊啊啊???”
裴炤的尖叫声回荡在空荡的中心公园,在他身后,短短两百米的距离,几十个丧尸缓慢爬起,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发出嘶吼,缓速移动。
而周于礼只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裴炤紧紧握着。
握得很用力,相握的边缘挤出细小的褶皱,裴炤的手指很细,很白,很小,与手腕衔接处只包住一半他的大手,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洁白胜雪的马蹄莲。
他们在马路上狂奔,喘息声和脚步声惊扰了一只只动作僵硬的丧尸,越来越多的丧尸苏醒,汇聚成丧尸群,跟在身后,随时准备向他们扑过来。
体能极速消逝,脚步越来越沉,逃窜的步伐慢了下来。
裴炤欲哭无泪。
早说不是每个世界都是唯物主义啊,他就准备点装备什么的带来了。
眼看着身后的丧尸群逼近,斜刺里的地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裴炤,将他和周于礼一起,直接扯进了漆黑沉重的废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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