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一阵嘈杂的金属碰撞声后，整片中心公园陷入彻底的安静。
裴炤眼前也陷入彻底黑暗。
拽他下来的手在他们掉下来后立刻松开，里面又黑，裴炤脚下没站稳险些一个踉跄，周于礼眼疾手快把他拉到身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总算站稳。
“是，谁？”裴炤对着黑暗小心措辞，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甚至不知对面是人是鬼。
“咔哒——”一声算作熟悉的塑料弹簧崩动的声音过后，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区域。
这是一个看起来被炸过的地穴。
之所以说被炸过，是因为地穴的四周都是焦黑的土壤和金属外壳。在地穴中央，火光的明亮的地方，站着一对夫妻和一双儿女，看他们的模样和衣着，像一家人。
夫妻看着约莫四十，儿子看着和裴炤他们差不多大，最小的女儿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他们面目憔悴，瘦骨嶙峋。
小女孩更是双目呆滞，双眼红肿，看起来痴痴傻傻。
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布艺蕾丝的花边微微翘起，与脸上的神情格格不入。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裴炤忍不住问。
他看过丧尸片，对于丧尸的产生有诸多可能，实验室病毒、疾病传播，甚至可能是某种幻觉。电影的开篇大多会从一个人、或一家人开始讲起，将他们作为故事的主角，而主角的命运通常充满艰辛。
裴炤希望站在眼前的这一家人，最好不是什么丧尸片的主角。
“妈妈……”在这一家人沉默中，小女孩开口就要哭。
那位母亲——看着最消瘦的女人，立刻跪坐下来抱住她，抬起袖子替她擦莫须有的眼泪，更多泪水从她脸上滚落，女人开口：“孩子太饿了，我们已经在这里躲了三十三天了，储备粮早就吃尽，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进食了……”
这对裴炤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没有食物，意味着缺少最基本的生存要素。
“好像少了点儿什么……”裴炤猛地回过神，抬头一看，“我职称呢？”
周于礼也反应过来，看裴炤头顶，“木偶师”三个字无影无踪，“难不成是每次刷新一个身份？”
“不会。”裴炤当即否认，想了想，干脆开口：“小rui。”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裴炤：“我职称不见了，还有，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世界。”
他注意周于礼的神情，想看看他是否还能听见系统的声音，周于礼明显倾听的表情证明了他能听见，裴炤心里默默记住，专心致志听起小rui介绍。
【好的宿主。实验室病毒借由海水侵害了这座沿海城市，惨遭变种的人类丧尸智慧，成为屠杀同类的工具。】
小rui公事公办的语气，随着打火机的火光熄灭戛然而止。
“我们太饿了……家里，可能还有一些吃的，如果可以……请帮我们取来吧。”
一家四口的请求，在丧尸围城的背景下非常不合理。想到外面疯狂的丧尸们，裴炤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出来。
拒绝了，然后他们该去哪里呢？
只有把人类完全偶化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而这瘦骨嶙峋的一家四口，是他们遛了半天丧尸后，唯一遇到的人类。
“……好。”黑暗中，裴炤发出一个音节，被一只手拽住。
顺着力道，裴炤靠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要我说……”周于礼的声音显得不真实，缓速、非常认真，裴炤期待着他说出靠谱的解决方案。
“别费劲了。建议你们学学我，完全偶化跑路吧。”
“？”
“滚。”尽管看不到一家四口懵逼的表情，份感丢脸的裴炤狠狠向后杵一肘，成功引起一声闷哼，“别建议了，你啰嗦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一口气带走四个木偶，光是这四个——至少看着非常相爱的一家人，就不可能达成偶化的条件啊！
除非，还有别的方式能偶化？
【没有。】心念甫动，小rui适时回答。
刚刚燃起的、有些离谱的期盼，这下彻底落空。
“……我们可以帮忙，但有个条件。”裴炤说，“无论带回多少食物，我要和你们家一个人谈一谈。”
他们不可能长时间生存在异世界，必须想办法回到异世界。
*
这里是黑夜。
建筑被大规模尸潮摧毁了大半，烟尘笼罩在城市上空。
烟尘之上，直升机回旋，四处搜寻幸存者身影，烟尘厚重，能见度实在有限。
病毒感染改变了人类的特质，数以千计的丧尸昼伏夜出，顶着血红眼睛在街道逡巡，发出笨重脚步声。
城市中心公园，一片堆积在路面的废墟下，裴炤和周于礼小心翼翼推起沉重铁片，露出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为了解救快要饿死的一家四口，裴炤和周于礼不得不选择在夜晚行动。
原本，裴炤是想自己行动的，但……他很难保证饿极了的一家四口，会不会趁自己不在，对周于礼做什么。
毕竟生吃人肉的例子，他前不久刚亲眼见过。
两个人行动有照应，更方便，但目标无疑更大。
尽管已经放轻动作，但丧尸远超人类的嗅觉，还是在裴炤他们进入刚进到楼房不久，就被附近游荡的丧尸捕捉到气息。
按照一家四口所说，他们存储物资的住址，就在这栋楼房的顶层天台，借着浑浊的月光，裴炤看到，原本开放的天台被封上一块块木板，应该是那一家人在丧尸找上门前，做的最后防护。
推上厚重的单元门，总算将聚集过来的丧尸短暂阻隔在单元门外，裴炤终于松了口气，“希望楼道里没有太多丧尸。”裴炤默默祈祷。
遗留楼道的丧尸大多缺胳膊少腿，虽没多少攻击力，但在搞清楚丧尸病毒的传播方式前，最好能躲就躲。
裴炤和周于礼终于登上顶楼。
“你觉得在这么大量丧尸的情况下，物资完好的概率是多少？”周于礼掏出那家人给的钥匙，插进锁孔扭动的瞬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百分之十不到。”裴炤随口猜了个数字，抿了抿唇，“我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周于礼动作一顿，锁孔里传来“咔哒”一声。
“吱嘎——”老旧的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再一次唤醒楼道里残破的丧尸们，撑起残肢，张牙舞爪循着声音的方向来了。
“什么不好的感觉？”周于礼问。
眼瞅着最近的丧尸，已经登上通往天台的第一阶楼梯，朝他们扑来。
那是丧尸，脸上青紫的肌理，被条条纵深的皱纹，分割成几团肉块。
她头发花白，偏分整齐，如果不是恐怖的面孔，她将会是位非常体面优雅的老太太。
而让裴炤格外关注的是，这位优雅的丧尸老太，腰上别着穿着红裙子的，一只木偶。
丧尸骇人的嘶吼，顷刻充斥狭窄的楼梯间。
裴炤来不及思考，推着周于礼进门。
轰——大力关上木门。
吱嘎吱嘎——门内发出不明噪音。
周于礼把沙发怼到门边，挺直腰板：“好了，现在安全了。”
裴炤在一旁冷丝丝：“嗯，唯一的退路现在也封上了。”
周于礼权当没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对了。”
裴炤：“嗯？”
周于礼指向他头顶：“那三个字，又冒出来了。”
裴炤抬头，顿时心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脑门上又顶上了三个大字。上次询问小rui时，没有得到回答，不知道再问一次……
周于礼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考：“你刚刚说的感觉不好，是什么？”
“总觉得那家人哪里怪怪的。”裴炤想了想，皱眉道。
周于礼回想了一下，没觉得哪里奇怪，但裴炤说了奇怪……
“如果真的感到奇怪，不回去也没关系。”
裴炤向周于礼看去，他的木偶，正目光定定看着他。
如果没有那家人，他们可能，在刚来这个世界时就力气耗尽，被丧尸群追上。
从某种意义来说，那家人救了他们的命。
无论他们抱有什么目的，都算是救命恩人。
而随意放弃救命恩人……
裴炤不禁皱起眉头，在心里对周于礼产生一些不认同的想法。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裴炤率先走向屋里。
周于礼停在原地，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一直到收拾好要带走的口粮，裴炤都没再主动和周于礼说话，期间周于礼主动找过话题，比如“这个可能会吃的久一点”“那个的包装比较不容易发出声音”……
裴炤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最后，在裴炤沉默着自己一个人试图拖动抵在门上的沙发时，被除以无视之刑的周于礼终于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错了。”周于礼声音放轻，语速飞快，“我不该说不负责任的话，不该自作主张替你决定，不该看轻他人的生命。”
裴炤抬眼看他，“嗯。”
周于礼低头，神情委屈，低沉的声音在喉咙打转，“那你，能原谅我吗？”
裴炤没回答，只冷冷看着他。
周于礼抿了抿唇，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就此一次。”裴炤表情严肃，叹了口气。
裴炤眼睛一亮，立刻抬头保证：“嗯，最后一次。”
活儿是不让干的，被周于礼请到一边的裴炤后知后觉，自己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怎么对着周于礼，他的一举一动……都习惯性拿自己的标准去对待了呢？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养儿子的感觉？！
冒出这个想法后，裴炤陷入震惊，全然没注意到，搬开沙发后，周于礼静默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便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
“怎么了？”裴炤凑过去，顺着周于礼的目光往下看。
只一眼，裴炤便皱起了眉头。
地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只穿着红裙子，的木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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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丧尸围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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