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容换面并非易事,看起来那样薄的刀片锋刃那样利,削皮磨骨,凡是由医者碰过的地方,一寸一寸,旧容换新貌。用过麻沸散后不会感到太明显的疼痛,但凌柏见会感到冷。银针是冷的,刀刃是冷的,就连医者那只手也是冷的。
迷迷糊糊中凌柏见感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于是冰冷的手被温暖包裹着,虽说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聊胜于无。他不能说话,只能屈指回应对方。
凌柏见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的听力在麻沸散的作用下被减弱。整个过程他与外界之间的联系只有那只手,他所能感知到的只有那一点点微末的暖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柏见感到有人给他的脸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屋内响起,他听不真切,大约是嘱咐伤口要好好养之类的话。
医者改容已经结束,凌柏见以为那只手的主人也该离开了,却不想那只手一直没有动过。又过了好一会儿,在他险些进入沉睡之际,那只手忽然撤回了。原本被暖着的手骤然失去暖源,他只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可却在下一刻,手背挨上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
这是一个吻,凌柏见非常确定。
对方的唇一触即分,紧接着凌柏见感到自己额头上没有动过刀的部位也挨上了一个吻。隔着一层纱布,那人停留了很久。凌柏见能感知到对方的鼻息透过纱布洒在他的皮肤上,伴随着一小块布料被液体浸湿的触感。
是泪吧,凌柏见猜想。他莫名从这两个吻和一滴泪中感受到了悲伤和痛苦,原来不只他一个人难过吗?
自从凌家出事后,凌柏见从牢狱流转到那见不得人到地方。一夕之间名门望族的贵公子被人碾进泥里,认识他的人都会为他的遭遇感到难过。很多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流露出诸如同情、怜悯、可怜之类的情绪,他早便习以为常。但在此时此刻,他面对伊杳的悲伤显得有些无措。
你在难过什么呢?身居高位的你助我一把,我便不会这么痛苦。凌柏见一边控制不住怀揣着恶意地认为伊杳在惺惺作态,一边又觉得自己当真侮辱了对方,替对方感到不值。人的感情复杂纠结,凌柏见被诸多念头拉扯着,不得安宁。
对于凌柏见那张脸的恢复后续,伊杳毫不吝啬给他使用最好的药材和最贵的补品,医者每日一步不离精心照料。足足养了一个多月,那张脸彻底恢复后,伊杳才彻底放下心。
“新容貌……”凌柏见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些细细长长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新长出来的皮肤光洁柔软,摸不出同之前的脸有什么分别,他斟酌着字句,问了一句,“如何?”
“你可以自己看一眼镜子。”伊杳给出建议,旁边的人听见后立即将梳洗台上的铜镜取来。
凌柏见脱口而出:“不必了。”他扭头不看镜子,挥手示意那些人都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伊杳也想走出去,却被凌柏见叫住。黄昏时分的暖光斜斜落在伊杳脸上,一道光将笔挺的鼻梁划分为两个部分。这个角度看起来,伊杳的眸子如同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凌柏见同伊杳对视,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伊杳没听清楚,朝着凌柏见走了几步,那道光便从他脸上朝后移。他在朝堂浸淫多年,喜怒哀乐不轻易浮现在面皮之上,性子也越来越沉。适才有那光照耀着,看着才没那么闷。
现下伊杳走到了屋内暗处,那些起到缓和作用的光芒及不到这边,整个人仿佛也随着光线的明暗交替而发生了变化。
“你那天……”凌柏见拉住伊杳的手,带得伊杳朝自己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吻了我。”
话音刚落,凌柏见的唇迅速在伊杳的手背上挨了一下。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说了一句:“是这儿。”然后他勾住伊杳的脖子踮起脚,在伊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吻后嘴唇没有离开,贴着那一小块皮肤对他说。
“还有这儿。”
温软的唇因为说话而开合,唇瓣在皮肤上蹭来蹭去,酥酥麻麻的感觉几乎在那一瞬间传遍了伊杳的四肢百骸。他微微睁大眼睛,不自觉放慢了呼吸。他应该立刻推开这人,可他不愿。正如那日雨中行步,他不愿对凌柏见口中诉说的爱慕之词进行反驳。
在凌柏见撤回手要后退时,一直没有动作的伊杳攥住了他的手,他说:“你听话些。”
“好啊。”凌柏见偏着头笑了笑,“要怎么样才算‘听话’?”
伊杳没有回答,他知道凌柏见心知肚明,不想同他多费口舌。可凌柏见却是不依不饶,追着问:“如何才算听话?离你近了,你要说我不爱惜自己,离你远了,你自己反而要对我做一些让我多想的动作。伊杳,你让我好生为难。”
凌柏见的指尖从方才落吻的地方开始,依次划过眉骨、鼻梁、嘴唇,最后停在下颏。他的手指捏住对方下颏稍微使一些气力,与此同时嘴唇送上前去。
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吻,唇瓣只是碰了两下便分开了。伊杳看着凌柏见闭着眼,泪水从他那纤长的睫毛下溢出来,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定定地盯着泪珠从眼下径直落到地面,发出微弱到几乎难以被耳朵捕捉到的声响。
犹豫了片刻,伊杳的拇指替凌柏见拭去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很轻柔,可凌柏见在他的动作之下正细微地颤抖。
“伊杳。”凌柏见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他睁开眼睛,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到伊杳还没收回的手指上,“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这一刹那,伊杳感到落在指节上的泪珠砸得他生疼。
几乎是毫不犹豫,伊杳把凌柏见圈入怀中。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在安抚对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疯魔了,被对方的一句话扰得心神大乱,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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