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就打架事件进行处理,白飞、许志伟、李强军三人均受警告处分。
临近高考,老师家长秉持息事宁人态度,认为这是口角升级成打架斗殴,没有酿成严重后果。班主任事后对座位进行调换,让三人出具书面检讨,犯事学生认错态度一个个都很诚恳。
风波平息之后,白飞被调换到原来沈梦溪的座位,虚假忏悔结束,班级同学对他的看法在朝夕间改变,而且永远变了——现在他成为了她。
一个被全班孤立,不受欢迎的人。
没人愿与之交谈
身后流言蜚语——同性恋、屁精、死GAY、心理变态、精神病
这种感觉
好像一把把刀鲜血淋漓扎在背后,我却因自卑无法抬头。
高考结束之前几天,白飞像传染某种细菌病患,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话的聋哑人,栖息在诅咒阴影当中。沈梦溪始终没有回来,他有时也会看看被挪到教室最后一排凌乱书桌、空荡荡凳子,流言中**猎奇部分被咀嚼干净,人们甚至不愿回忆一个曾在红尘中存活过的鬼魅,只有他还记着她,通过空虚座位,回忆这个女人过往。
他仿佛在幻影中,看见她背对众生,仰望光明。
6月决定千万人命运的考试结束,按原本成绩排名,应该能勉强上二本线。近半个月荒废学业和纵情声色影响了考试发挥,分数出来后很讽刺——差2分。家里经济条件不乐观,白飞坚持不复读,他害怕再看到同学鄙夷眼神,混到高中毕业证,白勇先在江西托熟人给白飞找了份手艺工,联系远房亲戚给找份差事。
傍晚收拾行李,少年摸着曾经被男人触碰的每一寸地方,镜子中冷漠平凡身影,解开衬衣透明纽扣,露出飞蛾腹足般骨骼嶙峋的胸肋。
弄堂里黑白电视开着,一片空寂喧嚣声中默默收拾东西,拉开行李箱链子,把买好泡面、橘子、烟一样样检查放好。
他对镜子里自己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手中捏着一张失业人员就业登记表,之前翻柜子时找到的,左上方青年一寸照片茫然又呆滞,或许现在自己与父亲当年南下一模一样吧。
奶奶从外面商铺买来几罐八宝粥,仰着脸半盲眼睛下皱纹清晰,她对那晚发生过事情绝口不提。把罐头放在木茶几上,看到白飞好像出去了,她捡起白勇先掉落在地上照片,拿袖口揩拭干净。
昏黄慢慢开始飘雨,雨幕一角被锥形透明灯光照透,变成水晶球倒置后纷纷扬扬洒落的碎屑。夜跑的人都离开后,环湖跑道空旷如同地球遗迹,少年撑伞站在雨里,眺望雨雾婆娑湖面,一切都笼罩在梦寂里。
他在等他
虽然不知道,今天那个人就一定会出现
仿佛等待就会产生奇迹
也是给自己一个理由
等着
盼望
失落
可等多久都没有关系,未来好几十年人生,他还有一晚上时间。
有个撑伞身影由远及近。白飞心脏在疯狂跳动,试图掩盖欣悦笑容,雨逐渐大了起来,滴答滴答落在伞边缘。一个人撑伞站在雨里会不会有些傻?激动朦胧双眼,渴望蒙蔽了理智,但我要对他说些什么。。。谢谢,这句话之前就已经说过无数遍。那就说保重吧,光明,我。。。那个。。。要走了,去很远地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讲会不会太突兀?对,我就说希望你能幸福。
真挚地,愿你快乐和康宁!
英俊身影慢慢靠近他。尹光明撑着一柄黑色雨伞,目光深邃、嘴唇紧抿,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光明有着大理石雕塑的温润和冷峻,这让白飞想起供奉在北京八宝山上伟人石刻,红色光照下凝聚着伟大和父爱。
他与他擦肩而过,急匆匆离去,是一个过路人。
太阳升起又落下,在公交车站台相遇,搭上不同班次乘车的旅客;或者在地铁站碰掉一个人提包,我说对不起,他说没关系;英雄收复失落王国,我朝他挥手,他朝我挥手,然后骑在马背上远去。。。对,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尹光明,他已早早忘记了我的存在。一只卑微如栖息在潮湿墙壁的飞蛾,总被光所吸引,把生命中温热情感都给他,可谁又会要一只飞蛾丑陋的爱?
光!
光!
等等我
不要抛下我!
白飞撑着伞迷惘地跟在尹光明身后,他完全丧失方向感,重复一前一后跟随动作。前方拐弯,经历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路过芬芳水果摊、五光十色商超、油香四溢烧烤店、门口扭转彩带灯的发廊。。。渐渐地走远。
初夏雨停,月亮光辉重新照耀白云,他发现自己好像来了H大操场。遥远处凭空响起一句大爷练嗓苏腔,泛空茫江南调:
月无十日圆,花无百日红。
一早云遮月,花落任西风。
月光正穿透斑驳树影落在少女身上,头发边缘被光照亮。多少还是会震惊于绝美容颜,她低头时候,头发覆盖在白玉雕琢般额头,鼻子嘴唇弧度极致完美,一幅绝无仅有的画卷。
沈梦溪穿洁白衫裙朝尹光明走来,乌黑头发扎一束马尾,白皙皮肤迎面带来一股清淡花香。英俊少年停下脚步,月光透过树叶,他眼睛干净又澄澈,容颜几乎有不可思议魔力“我有话想对你说。”
白飞站在他们身后,撑着伞,手里抓着操场边缘铁丝网格。
“抱歉这个时候把你叫出来,但想找个人说话,只有你了。”尹光明与她站在一起,悲伤眼神看向这个世界“不久前,小时候照顾我的保姆,杏妈去世了!她把带了一辈子金戒指给了我,她儿子就纠缠我,要我归还杏妈的戒指。”
沈梦溪一脸绯红美丽,泛着红桃一样诱人光“可你为什么不给他呢?”
他十分疲惫抱住头
“如果把阿妈的戒指给他,阿青一定会卖了,于是我揍了他。。。这不是我第一次打架,我打过很多架,去维护一个本属于八十年代一切善良和美好的梦。”
“但。。。你做的对。”
“尹家祖辈是安徽人,对那一边却只有渺远的回忆。我爱南方,细丝雨、青山翠竹、水晶帘动微风起。一个瞬间在南方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细雨里,我想了起小时候:杏妈从厨房的灶里拿出一个荞麦馒头,手上沾了灰,她把没有灰的那一大半给了我,阿青也是这样朝着我又委屈又吼耍赖。。。可我再也听不到阿妈劝我们不要打架的声音了!”尹光明似乎无法停下,继续说道“我是一个虚幻理想主义者!其实很怕黑,在细雨绵绵或者暴雨滂沱的夏天晚上,看不到过去美丽浩瀚的银河系,就会想起我杏妈、坚毅的爷爷和顽强的奶奶。逝去死人一排排站在我面前,看我无能为力捍卫孤独。”
少女伸出手抚摸着他头发,微微一笑,怎么她也和自己一样,满脸卑微、欲言又止
“你知道卡尔萨根《淡蓝色的暗点(Pale Blue Dot)》吗?
父亲重病,母亲又出去打牌,我感到绝望就一直哭。
因为我好怕他会死!
爸爸是语文老师,他就让我念这段书给他听,你听着:
它在这里,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度过他们的一生。我们的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数以千计的意识形态和经济学说,所有的猎人与强盗、英雄与懦夫、国王与农夫、年轻情侣。人类历史上每一个圣人与罪犯,都住在这里——一粒悬浮在阳光中的微尘。”
她伸出手去,触碰小王子深藏的透明灵魂“怎么,我想你能懂的,是吗?”
尹光明抬起头,似乎眼前是不可思议美丽、圣洁、纯粹梦境。沈梦溪注视着他忧郁而孤独脸庞,给予了一个温暖又结实拥抱,你再也不会孤独,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爱你。
白飞饱含嫉妒又无可否认,他们相互理解的,是某种自己不能参悟的内核!这种事物如此虚幻和美好,可他们需要它,就像需要呼吸和饮水,如果一旦失去就会死亡。
少年撑着雨伞离开了,绝望、痛楚、失魂落魄。
我连名字都如此普通。
白飞,像夏天绕日光灯飞舞的飞蛾,它趴在书页顶的一颗白瓜子壳——这种生命丝毫不会让人怜悯,因为有些生命从出生开始,就得不到祝福。
然而她却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绝伦的生物。太阳毒刺蛾!被困在了太阳牢笼里的生命。
她体内蕴含着可以致死天敌的毒素,是一个女性同归于尽的绝望复仇。
我看见这只美艳惊人的飞蛾朝光芒方向,扑腾起脆弱羽翼,在拥抱一轮可以烧毁她的太阳。
经历沿着黑暗,失去方向般飞行,偏偏我却再次理解了这个女人。
光,让飞蛾晕眩,奋不顾身!
梦了一场、醉了一场。
晕眩中绕灯飞舞的危险晚会,醒来后能否看见我疲惫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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