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听见他这有条不紊的回答，为人师表的满足感忽然自心头浮现。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声音里含着笑意，“疏儿，你已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了。”
白衣真君语气温和，面容和蔼，看得定清忍不住心里发毛，差点怀疑对方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萧疏被师尊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忍不住低头，重新感受了下自己的情况。他将身上的被子缓缓掀开，隔着衣物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将手腕翻转，惊觉自己的肌肤已然焕发新生。
这改变似乎在晨间醒来时就已经发生，只是那时的自己昏昏沉沉，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
而那时的自己，似乎也没有现在的自己要来得轻快。
“师尊，是昨晚那份药汤的作用吗？”少年跪坐在床上，仰头凝望着他。
定海摸了摸他的头，朗然笑道：“也不尽然。”
他又夸起了自己的徒儿，“我徒悟性奇佳，对镜自观亦能悟道，昨日你越师兄让你窥见那洪荒幻景时，我就知你的好悟性。”
萧疏见他笑得欢畅，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遇见了好事，为什么好似师尊比自己还要开心？想到此处，萧疏忽然觉得自己脸颊微热，可明明此时屋内甚是清凉，也不知这热意从何而来。
“我徒不必害羞，为师所言俱为真实，”定海见他耳尖微红，忍不住打趣道。
咦惹，定清这是真的受不了他们两师徒了，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这时她那眼高于顶的师弟还在那里哄孩子，只听他声低低，意柔柔，语声中是道不尽的脉脉温情。
“可惜你受先天资质所累，经脉堵塞，不得灵气钟爱。”定海含笑注视着他，如他所料，自己的徒儿并未为此气馁伤神，心中不由更加满意。
“为师本想着循序渐进，让你花上个两三年的功夫，慢慢地将资质提上来。不曾想疏儿你的性子实在坚忍，竟将那一盏茶的时间生生捱过去了，如此看来，两三年时间实在是太保守了点。”
“为师亦未想过，只是资质稍稍提升了些许，你就不知不觉地入了道。”说到这里，定海忍不住又摸了摸这孩子的头。
他脸上笑意难抑，感叹道：“还得多谢师姐的鎏焰玉，这助人悟道的宝物，送得实在合适。”
萧疏闻言，将目光转向定清，见那明艳女修对他颔首，姿态很是高深。她声音淡淡道：“不必谢我，鎏焰玉又不是悟道茶，那石头助人悟道的功效，天长日久方能显现。总归是师侄你自个的悟性好，这才有了今日的引气入体。”
这话一出，萧疏还未来得及谢过定清，就见自家师尊眉花眼笑，很是得意地说道：“可见我慧眼识珠，才让这良才美质不至于失落在外。”
萧疏不知怎么的，又低下了头去。这感觉与方才不同，只觉得自己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声音。
“不知羞的东西，瞧师侄都看不下去了。”定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了他一句。
“我说的是实话，为何要害羞？”定海提高了声音，对着定清的方向说道。
而后他转过头来，同萧疏说：“我徒天性腼腆，日后还需好好锻炼。”
“同你一般练出个厚脸皮来么？”定清伸手接过侍人奉上的灵茶，嗤笑道。
她家师弟没理她。
定海转过头来，见自家徒儿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继续交代他说：“好徒儿，你尚年幼，先前又没能调养好身子。加之资质的提升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只怕你这修为提升的速度，还得压一压。”
萧疏忽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许多天前他为求进入仙门，却被判定资质低劣，不堪雕琢。那时他求遍了在场的仙家，最终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那个可怜他的姐姐告诉他，以他这样的资质，哪怕花上这一生的时间，都不能得其门而入。如今他懵懵懂懂地入了道，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尊还劝他压一压修行的速度。
两厢对比之下，不知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
“徒儿听师尊的，只是师尊，您说徒儿悟了道，这才引气入体。可徒儿并未悟出些什么，只是忽感眩晕，醒来时便是这般了。”萧疏心中有惑，也就这么问了。
定海笑道：“你悟得了，只是你悟得了，却不代表你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待你以后修为增进些，自然就能知晓自己究竟悟得了什么。”
他伸手拨开少年额心的那块玉石，以指代笔，在上面描画了一阵。
“可是光凭自己悟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多积累些，这才能更好地理解。疏儿，为师已将藏书阁的权限给了你，之后若有闲暇，你自可去看看。”
萧疏点点头，半晌没说话。
而后他下定了决心，用一种期待的目光在定海与定清之间环视。
“师尊，徒儿想问问，我阿姐的情况，究竟是如何呢？”
定海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神情晦涩。
萧疏没有错过这脸色的变化，心下忽感一阵冰凉。
“师姐，你来同疏儿说吧。”定海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了定清。
素来冷淡的女修面上的霜雪消融了一些，她走上前，将天光遮蔽了些许，萧疏抬头仰望她，不安地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
“还请师伯告知萧疏，不管结果如何，萧疏都受得。”
那少年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坚定。他披着一头鸦黑的长发，稚气的脸苍白如雪，唇色浅淡，好似没有什么称得上热烈的地方存在于他的身上。
唯有那一双眼睛，静如墨湖，底下却有无数的漩涡翻涌，好似下一刻就会有什么庞大的东西破水而出，与人间接触。
寡欲少情，却执念深重，一看就很适合修习他们摇光一脉的剑法。定清审视着他，默默在心中补充了后面一句：也最是容易入魔。
“师侄，该说的师伯自会说。只是眼下，我倒是有另一个问题需要你的解答。你需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得隐瞒分毫。”
女修并未疾言厉色，只将那话缓缓道来，就有莫名的威势从中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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