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斜进窗户,沈鸢眨了眨眼,缓缓掀开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矮塌上,身上盖的被褥滑到了腰间。
她猛地起身,左右环顾,卧房内一片安静,只有纱帘随着微风飞扬。
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躺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傅翊周躺着的,但他好像凭空消失一般,或者说从未来过。
春玉敲门,像往常一样端早饭进来,就看见沈鸢失神地站在窗边。
“小姐怎么了,今日起得比我都早。”春玉笑道,把还冒着白气的早饭放到桌上。
沈鸢望着窗棂台上的灰色脚印,慌乱的心绪一下子就定了神,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春玉走近,看着沈鸢的背影,以为她昨晚做了什么噩梦,刚要上前安抚,却见沈鸢满脸笑意的转过身来。
“欸,小姐这是做了什么美梦不成?”春玉难得见沈鸢这么高兴,尤其还是大早上。
“嗯。”沈鸢点头,走向圆桌边坐下,拿调羹搅着红豆薏米粥,她抬眼笑着说:“梦见有神仙带我神游天外了。”
沈鸢伸手,春玉顺势就坐到了她身边。
“昨晚外面发什么了什么事,这样吵?难不成是进贼了?”沈鸢边吃边问。
春玉叹了口气,她房间在沈鸢的西侧厢房,是单独的卧房。以往在姨娘房里,她时常要关注些外面的动静,以防止主子会问。但自从派给沈鸢,她就再也没这习惯,还是一早去了厨房,听别的小厮说的。
“是外边的人,说什么长公主遇刺了。”春玉只知道这些。
沈鸢眼睛一大一小瞪着,但很快恢复成正常表情,低下头吃粥。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长姐,而皇帝之前是藩王后代,是由前几任内阁班子商议选出来继承大统的。他即位时,不到十五,父母早逝,还好有一个大三岁的亲姐姐,也就是长公主在旁帮衬料理这些老狐狸。
奇怪的是,如今长公主年已近四十,但从未有过驸马,听说她在府里养了一群书生,也时不时有历届登科三甲前来拜访。
沈鸢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会有人去行刺她,也从未听说过长公主有什么敌人。
但是联想到昨日偷偷进她卧房的傅翊周,他又受了伤,难免想到就是他去了长公主府。
因为时机完全吻合。
沈鸢神色顿时变得复杂,略甜的粥泛着浅红色,到嘴里也有些发苦。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大堂内厅,烫金的长方牌匾高悬,上面从右往左写着四个大字“公明廉威”。
宁殊坐在右侧边第一把太师椅上,官帽摆在了一旁小桌上。绛紫官袍下的长腿交叠,他单手掀着茶盖,驱散热气。
等上了好一阵子,都指挥使刘义顺才从外头姗姗来迟。
一进门,刘义顺就脸上堆笑,双手拱起,声带歉意,“不好意思,让宁大人久等了。”
“事情你都知道了吗?”宁殊抿唇笑,看了他一眼,但并没起身。
刘义顺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转变为茫然,语气诚恳道:“这……我刚从宫里回来,万事还并未和下属接洽,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宁殊抿唇,狭长的暗眸上下打量身前的人,他也穿着官府,不过是大红色,上面金线绣了一只走兽。
他轻笑出声,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刘义顺也垂下眼,左右飞快动了下。
眼看安静的厅堂就要有死一般的沉寂,宁殊也没有不耐烦,直接开口:“昨晚公主府的人捉拿刺客,一早就报到了兵部,也上报了皇上,说要派兵拿人。”
“长公主遭行刺了?”刘义顺表情惊讶,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宁殊咬牙抿唇,略叹了口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官场上果然都是人精,统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生怕揽上些责任,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虽才年满二十,可从小就跟着父亲身后耳濡目染,他表面不动神色,但对这些爱演戏的人颇为鄙视。
前些阵子,难得朝堂上有个敢说真话的年轻人,是翰林院的,叫什么苏逸,说了几句就被那群人弄进了大狱。
幸好他有个好妹婿,人也算平安无事出来,但这一出来,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怯懦不堪。
“你手底下,有人在长公主府附近监视吗?”宁殊直截了当,他也不想和这些人多费口舌,只想从他嘴里快速得到他想要知道的。
“我……”刘义顺微张嘴,眨了下眼皮,低头看着宁殊说:“我还真不知道。”
宁殊总觉得他此举是想拖延,或者包庇什么,但他也不恼怒,从座上起身。
“那刘指挥使大人可得去问问,此事着急又要紧,我陪你一起去。”
北镇抚司正厅外的院子,方正空旷,几个千户把手底下有点指挥权的人都带了来,整整齐齐列队站好,清一色黑色制服,他们的佩刀放在一边木架上。
阳光刺眼,廖飞眯着眼环顾,望见远处廊下的指挥使,连忙小跑上前问安。
刘义顺好像真不知道长公主府遇刺一事,将宁殊的话原封不动向廖飞转述了一遍。
宁殊不语,望着这上下级会如何交接。
廖飞看了看宁殊,笑着拱手问安,毕竟他们的俸禄也是从兵部层级往下拨。
“前些日子,接了司礼监的命令,说长公主府最近有生人,所以让我们凡事都要去照看着点。”廖飞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前言。
人人都知,司礼监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长公主府哪又有什么生人,分明是皇上想知道长公主府的一些不为人知的近态。
明面上也根本从他们嘴里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宁殊凝神望着廖飞,转又把视线向院内那群锦衣卫望去。
头顶直直的阳光下,所有人的脸都模糊不清,扁的扁,圆的圆,只有一个,无论从身形还是轮廓,都是极其出挑的。
让人一眼就从众人里望见他。
“这事情是上头命我们的,我们还什么都没敢往外说呢,宁大人您是第一个知道的。”廖飞道。
廖飞话说得滴水不露,还卖了个人情,说别人不知道他们去长公主府监视这件事。
从那人身上的视线收回,宁殊又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他知道廖飞是继承了恩荫,才年纪轻轻就到了千户的位置。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今早司礼监的秉笔亲自来告诉他的。
宁殊不再关心这个问题,扬了扬下巴指向阳光下站的一排排人。
“那个人,身高体长的,怎没调到皇上身前当侍卫?”他随口问道。
廖飞顺着宁殊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他问的是傅翊周。
他笑道:“他啊,模样太俊了,哪能在殿中侍立,御前侍卫大多虎背熊腰,面向威严凶狠,他这模样不行,震不住人的。”
“反倒是会招蜂引蝶,吸引后宫那些人。”他笑着补充道。
“他也是这几天在长公主府巡视的?”宁殊问。
“对。”廖飞答。
“他叫什么。”
“傅翊周。”
宁殊微拧眉心,反剪在身后的手一瞬攥紧。
傅翊周,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就是前些天城里一些宴席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傅翊周,有人说有个小白脸搭上了沈家的高枝,准备给那个没了名节的沈家二女儿当上门夫婿。
一开始宁殊根本不信,直到那人说看见傅翊周横抱着沈鸢,在大街上公然现身,这不是正好证明他们所说属实吗。
“你们审还是我们审。”宁殊话语平静,淡淡看着廖飞。
廖飞一瞬滞住,望了望刘义顺,又看向宁殊。
“这,这也是上头吩咐吗?要审也是南镇抚司的人来,您……”
“廖飞。”刘义顺高声打断道:“我们自己人太熟悉,难免上下包庇,不如就让宁大人来?”
宁殊轻笑,微微抬修袖,“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挨个问问他们点事,就借你们镇抚司的房子,问完就走。”
“原来是这样,宁大人您先进去坐,我这就吩咐他们办。”刘义顺笑道。
宁殊点头,拱手在前,“多谢刘指挥使大人。”
廖飞在屋外廊下,负责挨个叫人进去。
轮到傅翊周,廖飞深望了他一眼。
其实今日五更天,傅翊周已经赶回告诉他一切,他们都清楚这其中有问题。
“照常回答,受的伤,就说前些日子巡盗缉捕时留下的。”廖飞多嘴说了句。
傅翊周神色轻松,除了脸色有点白,他语气像是玩笑,“里头那书生还不一定能看出我受伤了。”
在朝堂上靠的是能言善辩,他们可不是,他们靠的是拳脚刀剑。
傅翊周是东南沿海兵营里特地选上来的,高将军上报的奏章里有他名字,着重赞扬了他武艺出众,技法灵活。
他来京里报道时,廖飞就觉得他一见如故。
轮到傅翊周进去时,他看到前面的人是坐在椅子上后起身的,而到他这,宁殊并未让他坐下。
宁殊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一直都在桌前立着的人身上徘徊。
“你是如何认识的沈家二小姐。”宁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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