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笔墨纸砚

铜簪轻轻插入发髻,许清扬偏了偏脸,从小铜镜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明艳的少女眸色水滟,稍稍一动,簪子上缀的明珠随之轻微摇曳,令这小小的内室也一同生辉。

照过镜子,她起身出了房门。

慵懒倚靠在门边的肖齐见状,朝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他行迹鬼祟,令许清扬百思不得其解,跟着肖齐来到了柴房。

肖齐在两个月前就搬离了柴房,这里早已没了住过人的痕迹,到处都是散落的柴火堆,闻起来有些呛鼻。

他将靠在角落里的柴火抱开,从里头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套的笔墨纸砚:“之前逛集市的时候就瞧见你眼巴巴看着笔墨铺子不肯放了,看看喜欢吗?”

许清扬张着小嘴,眼睛像是镶着星辰,一闪一闪将这些东西一一打量过,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一方算不得精致的砚台。

然而摸着摸着,她有些丧气地垂下了手:“还是退回去吧,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肖齐不解。

许清扬把包裹重新收拾好,道:“太贵了,用不着。”

“怎么就用不着了,你那么喜欢看书,难道就光看不写啊?”肖齐嗤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书只看一遍总有天会忘的,还不如写下来。”

此话一出,惊得许清扬急忙上前捂住肖齐的嘴巴,一脸紧张地盯着窗户外面。

见外头没有什么动静,她松了口气,颇为难堪道:“你怎么知道我…我在偷偷看书?”

意识到许清扬的态度不对,肖齐也压低了声音:“我看见过大表哥给你塞书啊,我又不眼瞎,不说这个了,买都买了哪儿有退回去的道理。”

许清扬犹豫良久:“你难道不觉得…女子不该读书写字么?”

古往今来,书籍知识都是被贵族垄断的物品,平民百姓要入仕就得先读书,要读书就必须做好全家齐心协力供给一人,读书数年都不见希望的准备。

大哥在红枫村住的那几年里曾教许清扬认了不少字,她以树枝为笔、泥沙为纸,教过的诗词古言全都熟稔于心。

可戴氏一句“女孩读书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得到了许婆子和许老汉的一致附和,大哥就不再教导许清扬认字了,只是默许了她偶尔来镇上偷偷找自己借书的行为。

时至今日,许清扬想看书都得把房门先锁上,不看了就把书藏到床褥底下,藏严实了才肯放心。

了解内情的许老大叹息道:“终究是我拖累了小妹,爹娘是因我屡试不第而对读书入仕一道灰了心,以小妹的聪明才智,若是托生成男子,必然比我前途光明。”

听完许清扬的话,肖齐皱起了脸:“放他娘的狗屁!”

他最烦这种封建陋习:“什么女人不该读书,女人不是人啊?那些公主都要去上书房每天打卡学习呢,说这话的人他敢管公主不?”

许清扬觉得他简直疯了,竟然敢编排皇家贵人:“哎呀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说啊?”

肖齐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他看了许清扬半晌,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不过读书确实有点不好,轻而易举无声无息便能控制人的思想,无知者无畏,古人诚不欺我。”

他觉得许清扬这套君权至上的思想无比可笑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被现代教育裹挟,端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批判姿态。

身处洪流却思想超前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商鞅车裂而死,王莽斩首而亡,他肖齐只是个怕死的胆小鬼,既然来了,能苟活度日就绝不会试图改变或影响什么,包括许清扬。

他不会告诉她男女生而平等、男人能做官女人自然也能的观念,因为这不是帮她,反而是在害她:“好了,别总想着什么有用没用了,喜欢就收下,又不碍着谁。”

许清扬咬了咬下嘴唇:“买这些东西,你花了多些钱?”

肖齐伸出五只手指头。

“五百文?”许清扬试探着问道。

肖齐摇头,将手一摊:“花光了。”

他预判了许清扬的反应,趁着她还未说话前,便率先截住她的话头:“好了,别再说什么贵不贵的了,没有你和许姨父我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给你花钱我甘之如饴。”

这人,解释都像在说情话,真是忒不要脸。

许清扬红了脸,便也不跟他客气,郑重地将砚台在泥桌上摆放好。

肖齐自告奋勇磨墨,这是个精细活,墨条小而精巧,磨起来还颇费力气。磨了半刻钟,他用手擦了擦汗,挺翘的鼻梁上沾了一小块黑点,显眼极了。

偏他还不自知,左擦擦右揩揩,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整张脸染成了个大黑猫。

许清扬憋着笑,扔给他一方帕子,叫他自个儿洗干净,随后她捏着毛笔,沾了沾墨汁,神色严肃地在纸上写字。

肖齐洗脸花了挺长时间,回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渍,连同湿发也一道往下滴着水。他将毛巾挂在脖颈上,一边擦着脸一边走了进来:“外面安全着呢,没人来。”

说罢,他站在许清扬身边看了看,眼底立即划过一丝诧异:“这是…你画了个鸡蛋?”

只见竹纸上有一团大墨点,像鸡蛋又太圆,说是西瓜吧,又扁了一些。

许清扬臊着脸,粗声粗语道:“我写的是许字!”

肖齐在讶然中沉默,良久道:“你之前没练过毛笔字?”

见许清扬不说话,肖齐眼角微微弯起,从她手里拿过毛笔,气淡神闲地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初学者最好从楷书学起,肖齐刻意将字写得大些,好方便许清扬照着临摹。

一旁的许清扬没想到肖齐竟然能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再仔细一瞧,竟是诗经关雎。

她诧异得刚想问肖齐什么时候练的字,却不想一个抬头,未关紧的窗户外飘来一阵凛冽寒风,风携带着晶莹的雪花,纷纷洒洒飘到了少年摇曳的发丝上,一会儿的功夫便融化成水,滴在他的衣袂上。

可肖齐并不觉得冷。

专心于写字的他略扬唇角,眉睫稍敛,鼻梁上那颗恰到好处的朱砂痣都散发着一股不可直视的魅力。

许清扬不知不觉被他吸引,直到肖齐写完最后一笔方才深吐一口气:“好久没这样正经写过字了,畅快。”

话音刚落,他将毛笔还给许清扬,说道:“你照着我的字练,我去外面给你望风,有人来了我就敲三下门,你赶紧收起来别让人看见,知道么?”

许清扬傻愣愣点头。

肖齐却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那你说说,我敲一下门代表什么?”

“说明…有人来了,我得把东西收起来。”

肖齐露出坏笑,伸出食指重重弹了弹许清扬的额头:“笨呐,我明明是说敲三下门!不听讲被我抓到了吧!”

许清扬捂着额头,这下是完全回过神来了。她眼睛里下刀子,狠狠瞪着肖齐,作势要打他:“你敢打我!”

肖齐一面躲,一面满意地想:软棉花也知道还手了,是个不错的改变,要是被还手的对象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可惜,世事两难全呐!

他痛叫着飞快溜出门,许清扬没追出来。

肖齐在雪天里打了个寒颤,老老实实守着门给她望起风来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家家户户都开始出门置办起了年货。

许老汉买了头年猪,拉到院子外面请屠夫过来杀了,屠夫杀完猪收了钱,又拿了猪下水走了,许老汉一盆水冲刷干净地上的猪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临到年关,许老三还是没有回家,自从几个月前的晚上和许老三爆发争吵之后,三嫂杨氏整个人变得沉默又寡言。

许婆子向来不爱管老三的事,可是这儿子连快过年了都不回家,她就有些担心得睡不着觉,连平时说话都显得中气不足,时不时就要喘上一口气。

好在第二天,隔壁村一个姓关的后生拿了十两银子上门,说这是许老三托他带给爹娘的孝敬钱,他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

许老汉和许婆子收到钱,又喜又忧,想要跟这后生打听老三在外头做什么事,那关姓小伙含糊其辞,糊弄一两句就跑了。

这一下更弄得老两口担忧不已。

这天,许清扬正在屋里给小菊缝衣服,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响动。她揉了揉眼睛,将针头插进绣球里,走出去瞧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院子屋檐下,许老大正跟许婆子说着话,他左手牵着儿子钟秀,右手边站着两个弱柳扶风的少女。

这两名少女生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下巴有颗痣,一个没有。

有痣的那个叫真姐,没痣的叫芸姐,这两个正是许老大的双生女儿,从小就跟许清扬玩得特别好。

见到真姐和芸姐,许清扬心里很高兴,连忙上前握住两人的手:“你们俩怎么今天就上门来了?这还不到过年呐?”

真姐和芸姐也一样喜出望外,只不过比起真姐,芸姐的笑容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勉强:“爹带我们来的。”

许清扬带了张笑脸,朝许老大打招呼:“大哥。”

许老大点点头,笑容却同样不是发自真心。他应完许清扬,转头又跟许婆子说起了话:“娘,就是要麻烦你照顾我这三个孩子了……”

许婆子还没说什么,他手里的许钟秀就耍起了脾气,尖声叫道:“不要住这里,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许老大顿时竖起粗眉,骂了他几句,许钟秀一下哭出了声,屁股坐在湿冷的地上又拍又打:“我就要找我娘,我不要你,你走开!”

许老大面部微颤,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一旁的许清扬一听,就知道大哥和大嫂又吵架了。

这撒泼的小孩难对付,许婆子揉了揉眉心,招来在旁边围观的肖齐:“你带钟秀去玩会儿。”

肖齐无法,只好一把将哭闹个不止的许钟秀抱在怀里,带着他往自己屋里走。

许婆子跟许老大进了主屋说话,许清扬就和真姐、芸姐两人聊起了天。年纪相同的少女之间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不一会儿三人就笑成一堆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许清扬很快觉得口渴,便去厨房烧了热水端来给真姐和芸姐,又倒了一杯走去主屋,准备递给许老大。

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啪的一声拍桌声,惊得许清扬一抖,手里的热水都洒出去了一点。

紧接着许婆子恨恨的声音传来:“你那媳妇真是被狗吃了良心,哪有推自己亲闺女进火坑的?!芸姐才多大,比清扬还小几个月,配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姨娘?!”

许老大似是精疲力尽:“她说只要知县大人纳了芸姐,县里的书院就能挪个名额给钟秀,钟秀什么水平我知道,他进书院就是个给人垫底的,何苦来哉!”

“这怕是你那好岳父的主意吧?十五年前卖女儿害了你,十五年后又要卖外孙女,黑了心的老滑头!”许婆子嗤笑连连。

屋外的许清扬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大嫂竟然要把芸姐嫁给知县老爷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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