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绎西跟随时霭和文航上楼，进屋前，时霭递给他拖鞋。男款，43码，大小正正好。
“还挺合脚。”他随口说。
时霭解释：“超市里打折做活动，情侣款买一送一捆绑销售，男款买回来就当作客人用的了。”
岑绎西笑：“原来如此。”
“不然你以为什么，我们家里藏着男人啊？”文航玩笑道，扒开纸袋，取出一罐枇杷茶，问岑绎西喝不喝，顺便解解酒。
“你现在清醒不少。”岑绎西说。
“那可不。”她本来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地铁上几个颠簸，文航早没那么迷糊了。
时霭去烧热水，默默腹诽，那你在小区楼下一通胡言乱语，故意的吧。
“坐，随便坐。”文航下巴朝沙发的方向努了努。
岑绎西点点头，人却朝着时霭那边的厨房去了。
“你们合租多久了？”他随口问。
时霭：“三年吧。”
“够久的。”对于合租室友来说，难得稳定的租户。
文航问：“你在国外也和人合租吗？”
“嗯，和一个学Song Writing的日籍华人租小公寓，美国菜难吃，简直美食荒漠，所以我们经常自己做。然而他虽然有华人血统，也爱吃中餐，口味却很可怕，煎饺配米饭，我表示搞不懂。”岑绎西说。
文航一掐人中，“什么碳水狂魔……”
岑绎西笑说：“他说，日本人认为煎饺是下饭配菜。”
文航大呼救命。
在嗡嗡作响的热水壶声里，时霭垂眼静静听岑绎西说话，她一贯喜欢这样听他和人闲聊，他好像什么都能聊起来，聊什么都很有意思。
“水开了，时霭。”岑绎西轻声提醒。
时霭回神，冲他歉意一笑，拔掉插头，回身去橱柜拿杯子，接着往每个杯子里放茶叶。
文航又问：“我记得你出国是去伯克利学音乐的，具体是学什么啊？”
“Film Scoring，电影配乐。”岑绎西说，“当时想拜师一位配乐大师，在他手下实习工作，但家里不同意，他们比较固执传统，我只好考去继续上学，正好专业和我的职业规划契合，边上学边工作，挺有意思的体验。”
“……你果然是个目标明确、执行力强得离谱的一个人啊。”文航若有所思，“是不是当时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左右你要出国的决定。”
岑绎西稍有一顿，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但你怎么知道我去伯克利留学，又是谁和你聊过我，让你‘果然’觉得的？”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向时霭。
男人脸上没有自恋，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个人太敏锐，文航叹服。
只可惜，这么敏锐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笨蛋时霭数十年如一日的暗恋呢？是她藏得太好，还是从前他从未认真留意过时霭？
多么残酷的事实，想必时霭自己也清楚。
文航不再打探他的过往，耸了耸肩转移话锋：“李千澄跟我说的啊，少自恋，我对你没想法。”
岑绎西笑：“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值得喜欢的人。”
“嘶——”文航倒吸一口气，真欠打，她想替时霭骂人。
“茶泡好了。”时霭在此时出声，“岑绎西，你仿佛不知道你自己是校园风云人物。风云人物出了校园，也是同学聚会和各种群里热衷谈论和八卦的话题素材，人都有窥伺欲，你过得更好，大家会感叹他果然是岑绎西啊，在哪儿都会发光。你过得不好，那也会让大家在心里默默褪下光环，他不过如此，果然泯然众人矣。”
岑绎西轻笑反问：“你和李千澄会经常提起我？”
时霭把泡好的枇杷茶推到他眼前，云淡风轻地说：“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就像现在。”
文航扑哧笑出声，这死丫头，在自己的暗恋对象面前也能这么阴阳怪气。
岑绎西捧起茶杯，敛眼看沉到杯底的茶叶，笑了，“也是。”
喝完一杯枇杷茶，又无关紧要的聊了几句，念及时间不早了，岑绎西识趣道别。
“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谢谢你们的茶，味道还不错。”
时霭准着主人送客送到底的原则，把人送到门口，岑绎西换鞋的时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问：“时霭，明天我要去你公司一趟，请我吃食堂还记得吧？”
时霭稍顿：“……你什么时候来？”
“中午吧。”
男人睨她似有犹豫不太情愿的模样，有些乐，越是这样，越起捉弄的心思。
“说好了啊。”他低笑了声，站直身体时随手揉了把她的头，“走了。”
时霭身形微滞，在原地愣了会儿。
文航不怀好意地笑，走过来，歪头瞅时霭的神情。
“哎呀呀，我又逮到了哦。”
“逮到什么了？”时霭不明所以。
“别装，我都看到了，看得一清二楚。霭呀，你和岑绎西眉来眼去的，刚刚在咱们家门口，还有地铁上。”
时霭都不明白她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没什么表情地问：“你确定你没眼瞎？”
“没瞎，我确定。”文航乐不可支，“地铁那会儿的氛围多微妙啊，你和岑绎西不像没火花。我说呢，男男女女一旦上了床，哪有这么纯洁，多多少少都带着点暧昧温存。”
时霭掀了掀唇，她的神色略有茫惘。
文航露出怜爱不已的神情，摸摸她头：“旁观者清，懂吧？”
“那又怎样？”半晌，时霭只生硬地抛下这一句。
“不能怎样，你图他的爱，他可能只是图你身子！你爱而不得，也退而求次图他身子得了，可以试试当炮.友？”
“……”时霭默默白她一眼，“我去洗澡了。”
文航难得看她背影仓皇，自乱阵脚，继续幸灾乐祸，“别想了，想不明白的，爱咋咋，宝。”
“你放一百个心！”浴室里传来时霭的轻轻咬牙。
-
翌日一大早，又落起淅淅沥沥的雨。
整座城市笼在蒙蒙雨雾里，路畔花坛里的角堇凝着露珠，挨着一丛路过，裤脚就湿了一片。
时霭带伞出门，刚抵达公司，在匣口刷卡的时候遇到林娜。
她问：“小霭，吃早饭了吗？”
时霭摇摇头：“还没。”
“正好，生煎我买多了。”林娜递给她一盒生煎，一杯豆浆，塑料袋包得严实，应当是一大早点的外卖。
时霭笑说谢谢，待会儿转账给您。
“不用，你跟我假客气什么。”林娜摆摆手。
两个人去电梯口等电梯，林娜说：“这次《灵梦》夏活估计要提前，咱们马上有得忙了。”
时霭点头称是，口袋里手机震动一下，她垂眼摁亮锁屏，提示进来一条李千澄的消息。
《灵梦》就是时霭项目组研发且运营的游戏。
“不过提前也早不到哪里去，顶多七月底八月初。”林娜笑，叫她放宽心。
时霭点点头：“毕竟学生党差不多七月中旬才陆陆续续放完暑假。”
电梯到了，两人进轿厢。
林娜又说：“待会儿咱们开个会，看这次活动剧情要怎么写，九点半，你去群里通知一声。”
时霭说好。
到工位，时霭放下包和伞，打开电脑，在群里通知九点半开会。处理完零零碎碎的琐事，她这才点开李千澄的微信消息。
李千澄：其实这几天，岑绎西一直向我打听你。
时霭怔然，片刻才回复：是么？
李千澄：直觉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时霭：你的直觉
她正思索是否老实交代，旁桌的同事端着马克杯起身，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茶水间泡咖啡，她叉掉微信窗口，没打完的半截话无意识回车发送出去。
“好，一起。”时霭端起马克杯走开。
等她再回到工位，再打开聊天窗口，李千澄的消息陆续进来。
李千澄：？
李千澄：别吊人胃口，小心我直接找岑绎西问情况。
李千澄：时霭，别以为我以前喜欢过你，你就恃宠而骄。
时霭失笑，回复：不好意思，误发了而已，刚刚被同事叫走了。
时霭：改天我请你吃饭，再和你细说？
李千澄秒回：这还差不多。
李千澄：行了，我等会有课，下次聊。
李千澄：哦，对了，他问我要了你电话号码。真有意思，不问你本人要问我要。
时霭几欲能想象出他一边揶揄一边看热闹的语气和神态，李千澄这人，性格和她七分像。
波澜不惊地喜欢人，波澜不惊地和喜欢的人做朋友，还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暗恋岑绎西好几年……只不过他比自己磊落坦然，更早死心。
李千澄研一那一年，在某一天约她出来吃小龙虾，在剥小龙虾的间隙，随口向她表白。
然后说：“我知道你喜欢岑绎西，但他出国一年了，我还有机会吗？”
时霭呆愣在当场，骨子里的自卑压倒性蹿出来，占据她不堪一击的自尊，教她不敢置信。
“你喜欢我什么？”她呐呐反问。
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她不讨喜，不可爱，没有活力，死气沉沉，佯装淡定，最会假惺惺，还总是拧巴，浑身是刺。
“你真有意思，我喜欢你什么，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清楚。喜欢就喜欢了，你这小师妹最会装淡定，现在可不淡定了吧？”李千澄似乎不在意她的回答，在一旁乐。
他把剥好的龙虾放进她碗里，“行了，我知道答案了，我也就是说出口，寻一个死心。”
时霭在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太能，感同身受了。
这么云淡风轻的背后，藏着几多纠结，打了多少腹稿，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拒绝后该如何相处？以后还能不能自如的做朋友？是否能保持同样的安全距离？是否还能一样的心无芥蒂？
“我说出来不是让你愧疚的，时霭，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我也建议你趁早忘了他，别太傻。”李千澄这么建议她，“毕竟我比你幸运，我还有机会说出口，是不是？”
“对不起。”时霭脑袋空空，瘪了瘪嘴。
“嗯，哦。”李千澄点点头，眼底蕴着一丝温柔笑意，“我接受了。”
时霭开完会回来，差不多到中午休息。
这个会开得久，她没注意手机，一串陌生来电，打了她三回电话。
她怔了怔，186开头，她不用比对某张纸条，就笃定了来电对象。
点开微信，果不其然，岑绎西气冲冲发来质问：打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又要放我鸽子？
时霭指尖摩挲屏幕输入栏，正思忖着，右肩被同事一拍，冲她挤眉弄眼。
“时霭，电梯口有个帅哥说找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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