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背后传来冷厉的男声，枪声响起，一发子弹擦着前方那个白衣男子的银色发丝打在了苍松下的石碑上。
东方序乐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
祁陆感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看着那个恍若谪仙的白衣人，握紧枪的手出了汗，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停下，我说话你没听到吗？！林寂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东方序乐此时停了下来，回过头蹙眉问道：“我把他藏在何处与你何干？”
祁陆怒不可止：“他是…我喜欢的人！”
“我是他喜欢的人。”东方序乐抛下这句话，留下兀自发呆的男人转身拂袖而去。
“妈的。”祁陆回过味来，快步跟上去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他喜欢你又怎么样？你一个树妖根本配不上他，还总是让他伤心难过。”
东方序乐沉默，就在祁陆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没想到他回头道：“你说得不错，我是欠他很多。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未及时出现。总是与他为敌，从不考虑他的立场。甚至…让别人冒充我，袭击他的软肋。我是个没用的神明，却妄自尊大，目无苍生，让他为我负累前行…”
祁陆愣了愣神，他没想到这个狂妄自大的树妖居然还会反省自己：“……”
“是以，”东方序乐盯着他手中的枪支：“若你想替林寂杀了我，吾赐尔此弑神之机。”
他的最后几个字如同一句恐怖的咒语，天地为之变色，黑云压境，风云变幻间无数的走兽飞禽皆飞奔聚集于此，为之哀鸣。
祁陆被周围的诡异场景所震惊，他背后感到一层薄寒，给枪上了膛，压低声音说：“你别以为我不敢。”
东方序乐双手举起，示意他随时可以开枪：“请。”
祁陆咬牙扣下了扳机。
砰——
东方序乐抬手抚上被击穿的胸口，那里流出血液，他看着掌心的温热液体笑了一声：“好，多谢。”
说完，他迈步继续朝着山顶的寺庙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地就长出绵密的青草，血液滴下的地方生出繁花。
天上的云朵下起雨，电闪雷鸣却又烈日当空。
铺天盖地的绿色冠层接受到阳光雨露开始盛开出满树的白色花朵，那些花朵顷刻之间便散落成了一地落白，仿佛在这个六月下了一场大雪。
东方序乐的身上和发丝被白色花瓣铺覆，但被射穿的伤口却染红了白花，这抹红色沿着灵隐山，顺着江河湖海流向神州大地，流经之处均得净化。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再畏惧紫外线，也不再为病痛折磨，有神明庇护之地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辐射避难所。
海洋中的鱼类纷纷朝着金鸡独立的东方而来，飞鸟不再落在除这片土地之外的地方。
从这一刻起，神明陨落，他同时也成了人们永远记住的真正的神明。
后来过了很多年，祁陆已经是个不再会为了一时意气而开枪的大将军了。
他看着繁花盛开绿树成荫的城邦，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开那一枪，东方序乐会不会自断羽翼把这么美好的未来带给人类。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只顾自己的树妖怎么就会舍身取义了？
祁陆冥思苦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今年是他四十不惑之年，他苦笑着打算回家，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没想到突然跳出来了一只耸人的两头猫：“喵呜～”
祁陆看着那只猫，远去的记忆突然转醒，他赶忙上前想要抓住那只猫。
猫灵活一跳就跑远了。
祁陆赶忙追过去，他跟着猫一直往森林深处跑，从天亮跑到天黑，他也顾不上是不是到了林深秘地，只顾着追那只猫。
终于，两头猫停了下来，它一跃而起坐在树枝上舔着猫爪子。
祁陆仰头，看到了两头猫坐着的那棵参天巨木：“……”
树突然发出淡蓝色的荧光，照亮了方圆数十米之间。
十人合抱之木白花坠冠，枝繁叶茂，垂茎入土，隐约风动清香怡人。
祁陆抬手接住一朵花，他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那时候铺天盖地的白还恍然在目。
祁陆想到东方序乐在羽化成雾之前说等到第二次花开成雪，就是林寂归来之时。
想到这里，祁陆念出了那个被他尘封了许久的名字：“林…寂…”
这个名字都有些生疏了，人的一生太过短暂，十年二十年就已经能抹去很多东西了。
比如说曾默默许下的诺言，或是独一无二的爱意，如今也随着岁月变得枯黄凋零，最后只剩一抔灰尘。
“喵。”两头猫一跃而起，吸引着树下那个男人的注意，它跳进了隐藏在花叶之间的树洞里。
祁陆愣了神，旋即意识到它在引领他，脱下修身的军.服外衣，卷起笔挺的衬衫衣袖。
他，一个不惑之年的高级将领，居然跟着这么一只黑猫爬到了树上，跳进了那个树洞里。
祁陆看到了久别重逢的那个青年，还是当年模样，清秀的面容泛着粉色，看起来在这里被树的灵气养的很好。
非但没有沉睡十多年的沧桑，反而逆生长得像个高中生了，充满着年轻的朝气。
“林寂？”祁陆轻轻喊他的名字。
少年缓缓动了动手指，眼睫微颤。
“林寂！”祁陆忍不住加大了音量，他太欣喜若狂了。
“树叶…”林寂睁开眼睛，慢慢把视线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祁…陆，你…别生气。”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和喜悦，却唯独没有对恋人的那种痴迷。
之前祁陆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区别，如今经过十几年的沉淀，他已经幡然领悟了，这个人看到那个树神会眼睛里发光，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居然也会热情洋溢，其实他早就输了。
除了失落，祁陆更多的是释然，他想还好没有在十几年前意识到这一点，不然他会生气、愤怒，却无能为力。
“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林寂轻声问他。
“别给我发好人卡谢谢。”祁陆回过神，笑着朝他伸出手说：“欢迎你来到十五年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世界。”
林寂一愣，这才留意到他的鬓角已经生了一缕白发，眉宇间也有了几道岁月的淡痕：“祁陆你…”
“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啊。”祁陆把他从树叶铺成的床上拉起来，踩着竖梯往上爬：“你哥还有…我家里那个人都在等你回去。”
林寂疑惑地看着他：“你家里人？”
“司天明。”祁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囫囵道：“就是…他跟你其实有点像，所以我就没躲过，被他的小把戏给拿捏了，就在一起了。”
林寂嘴角一抽：“你…不能把天明师叔当成…替身。”虽然这个替身是他自己。
祁陆尴尬地轻咳一声：“说来话长。”
林寂皱眉，认真地说：“那你对天明师叔到底有没有感情？如果没有就不要骗他…”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板一眼的。”祁陆忍不住笑着说：“我对他…怎么说呢？人嘛，感情动物，总是难免日久生情。”
林寂看到他严肃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这才放心了：“我觉得你和天明师叔很般配。”
“啊？”祁陆咽了口唾沫：“我跟他？”
“嗯。”林寂点头：“天明师叔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哦。”祁陆明显来了兴趣，摘了一片叶子在手机捏了捏，忍不住问：哪里不一样？”
“他很抠门，对你不抠，给你吃肉。而且嘴上说赶你走，却把最好的客房给你住。还有…让我考虑考虑你…”林寂声音越来越小：“他劝过我让我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只喜欢东方序乐，所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跟天明师叔…对了，你们已经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是吗？”祁陆乐了，他一想到天明居然从一开始就对他不一样就会觉得嘴角压不住地想笑，这一瞬间他更加确信了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好了，别在这儿给我爱情指导课了，咱们走吧。回去晚了，醋坛子该翻了。”
“嗯。”林寂举步想登上阶梯，突然余光寒光闪过，他猛然转头看到树洞的壁上安放着一个冰魄，冰魄里嵌着一朵小白花：“这是…”
这是一朵野花，花瓣上还挂着露珠。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曾经送给东方序乐的。
那是林寂第一次意识到他对树神的感情，希望他能留下来。
可是那时候的东方序乐不接受，他说："不可能，这里不过是我的暂居地。"
还以为他扔了，没想到这样完好无损地保留着。林寂忍不住笑了一下：“口是心非的家伙。”
“林寂…”祁陆皱眉看着少年唇边缱绻的笑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树神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羽化的事情。
林寂把那个鲜花冰魄抱在怀里，感受到了和树神一样凉凉的温度，回头：“我们回家吧。”
树神没有死！只是休眠了！让林子怀念一下老攻，然后大人就突然给他一个惊喜，然后美美的撒花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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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花开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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