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抽动,如人群中穿梭游荡的银鱼。
整理好的白色衬衫,也因为在人群的接触和动作的幅度,而变得凌乱烦躁,同样的这也昭示了文远在冷漠表情下,病乱的情绪。
脚步的加速,人流逐渐减缓。
那平静的面具,也终于被隐忍下喷涌的情绪,而击碎。
开阔的商业城区,到聚拢密麻,老旧破败的居民楼。
却是有些熟悉,文远飘荡着,跟在自己的身旁。
目之所及的楼栋小道,竟是灵魂形式,都让他的心绪感到颤动。
愤怒,不甘,怨怼,最后都凝聚成浓郁的思念。
站在原地,同自己一并向那沾灰破旧的老楼凝望。
不必指示,不必引导,便是直觉的感知,在这栋8层的小楼。
他与他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四楼右手边,在褪色的窗户花贴,以及窗台,已经干枯的花盆上。
老派而温馨,便是下意识的,站在自己身旁的灵魂,都能幻觉出,这衰败的房屋后,住着个爱打理自己生活的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
由点穿线的灵光,那略感熟悉的街区,同记忆场景中朝他问路的老婆婆重合。
首次见面是复杂到想要落泪的感情,不也正是来自那位,他已经遗忘的小老太太身上吗。
怔愣的出神和思索,无数的情感都在哪空白的记忆,而变得更加惆怅和悲哀。
他并不在意过往的经历和记忆,但是这份能称之为哭悲的表情下所外露的情感,仍是让他难以复加。
宛若深陷淤泥沼泽中无法自拔。
甚至于,连他所本应该关注的,正在贴切且清晰的经历这番苦痛,跟他同样忧愁的文远的表情变化,都将其忽略抹化。
似从远古中飘荡的一丝青烟,夹杂着岁月沧桑的幽怨,以及同样被时光冲淡的淡漠。
与灵魂体的文远所对比,拥有着所有记忆和理性的,正处在这个场景的过去现实中的文远,情绪是更加稳固,却也是转变的更为快速。
而也是在此刻,手机的振动,打断了文远的思绪。
时间在这一刻重合。
与酒店戴贺采的行为对应。
戴贺采给文远打来了一通电话。
而也毫不意外,文远只是垂下眼睫,在看到备注为恩惠人的儿子,只是停顿了几秒,便按掉了电话发出的振动。
旁观者的悲哀,在于所见所闻,发现的早已注定的悲哀。
不能改变过去,也无法改变过去。
青年的表情是如此的平静。
仿佛,忧愁和悲苦,已经转变为水汪的释然。
穿着白衣衬衫的青年,便侧头,沿着这趴着青苔的小路继续前行。
休息日的校园,对比往日的摊贩热闹和人群的欢杂,更是冷落的严苛。
满载着学业的压力和劳累,却蕴含着未来无限的期望和可能。
这也是灵魂体的文远,所历经过的地方。
他的初中,以及曾在记忆中出现的有身份的好友刘杰聪。
那是为数不多的美好,应当追忆,也应当怀念。
可现实是,白衬衫的青年只不过是在扭头是侧过脸轻轻飘过,就再无关注。
笔直的朝着,在学校旁不影响道路,混杂油渍的石土路道。
环卫工的清洁,由小食摊制作时产生的食物垃圾已经被清除。
所存留的不过是,深浅的油污,和所在摊位上曾存在的香味。
由摊车,支架,还有燃气罐的圆痕。
诧异而古怪的行为。
如自己创业的小食摊主,站在那摆放规矩的油痕后。
白衣青年,亦或者说是现实的文远,手指抽动着,做出了颠锅铲勺的姿势。
带着感恩的怀念,在文远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勾了勾嘴角。
手臂也因为这番熟练的动作,想要抬起,却被自己的意识压下。
也是如此,那刚涌出的笑意,便是昙花一现的转瞬。
表情从回冷淡,更贴切的是漠然,置身事外像是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剥离。
眼睛只是扫荡着过往的街区,再度提步离开。
却又不再那么焦虑,走马观花的悠闲。
灵魂体的跟随,越走越偏,两旁的绿草也变得荒芜,空气中的石沙有些刺眼。
同为文远,他能感觉到白衣青年存在着其他的思绪。
可这份思绪,并未影响到青年笔直向前的脚步。
路段不算远,晚夏初秋,江风的寒肃,将青年单薄的衣裳呼啸近贴,瘦削的背脊如同纸片般病态。
漂浮着俯瞰着,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形竟显得如此瘦弱而微小。
已经耗费了很多时间。
没有过多的犹豫,从小石桥旁,由钓鱼人们踩出的泥巴道。
性格上的谨慎,便是在下这斜坡泥巴路时都会小心翼翼。
白色的衬衫和黑裤,都染上了黄棕色的灰土。
风很大,吹得天上的白云都像是被赶集的鸭子不断游走。
太阳光并不刺眼,波动的江水荡漾着,也击回了钓鱼的心。
空空荡荡,只有文远一人遥望。
一部手机,一身衣裳,来的清白,走的干脆。
他并不会游泳,步步踏入江湖面,心中已是释然就如那辽阔的江面,可求生的**,仍是不断的提升着他的心跳频率。
或许是还有心愿未完成,或许并非彻底绝望,一步一顿,总之白衣青年,在直面生死时显得并不那么存粹而平静。
可这份挣扎,并没有阻止他不停深入的脚步。
直到水围覆盖大腿,直到江湖的寒气和腥味,能够清晰的从鼻腔涌入大脑,文远的脚步仍没有停下。
当恩惠无法偿还,便产生了两种选择,背叛或者逃避。
因为无法背叛,而选择的逃避,这向来是符合文远的行事作风。
脚步越发沉重,呼吸亦如灌铅。
冰凉刺骨,心跳也亦如擂鼓煽动。
近距离的直视江水,脚下的浑浊于石沙一遍遍的冲刷着他的身体。
像是自然给与的劝告和提醒,而与此对应的也略显迟缓的脚步。
他并不想死,可他别无选择。
目光如江水般寒凉,他站在原地,仍有风水的摇荡,如若水草的根深蒂固,在思索,也在质疑,与自我的喃喃:“是我的错吗,可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感恩,而戴贺采也是知道的,为什么又要做哪些事情,我是不是就不该承受戴先生家的资助,这是对我懒惰的惩罚吗。
可是真的很辛苦,我没有钱,我需要钱读书,才能改变我的人生,炒面的阿姨很好,可她也很辛苦有自己的小孩要养,丈夫也不是个好的,不做事的讨钱,我不能再麻烦阿姨了。
可我真的是别无选择了吗,当初为什么要接受资助呢,是奶奶的抛弃吧,可奶奶已经无偿养了我这么多年了,被自己真正的孩子接回老家也是正常的吧,我有什么资格抱怨和痛苦呢。
是爸爸妈妈的遗弃吗,造就我着蹉跎又苦难的一生,生了三个小孩,为何独独丢弃我呢,我怨啊,恨啊,可我不是去探望过了吗,在哪土坯的小村庄,生活的是那样艰苦又那样荒芜,同为我血肉的两个兄弟姐妹,同样的被换取钱财亦或者遗弃,而又会增加着其他的孩童。
况且是他们带给了我生命,让我这样苟延残喘,却仍然渴望的活着。
我见证了风的清凉,我感受了太阳的温暖,我承受了奶奶的抚养,我受惠了炒面阿姨的照顾,最终还遇到了戴先生戴夫人的资助,我又什么可抱怨的呢,我已经很幸运了。
只是我的原因,也是我的原因,我无法忍受戴先生戴夫人的孩子,可戴先生和戴夫人所期许的,也不过是照料和安心他们最关心的孩子,戴贺采同学,他们的地位财富,已经不需要其他的报答,这是最好的还恩,我却无法做到。
我是多么嫉妒戴贺采,但若是这样的宠爱和关注在我的身上,我仍是无法接受,我会战栗,我会惶恐,我深知自己的卑劣,我深知的不匹配,现在的我,早已是幸运者,我的不满足,源于我的**和丑恶,我嫉妒戴贺采,我也怨恨过哪些帮助过我的人。
我是多么恶毒,又是多么扭曲,这些苦难是我所应得,所以,我又再抱怨什么呢,文远,你从未改变过自己,人之初,性本善,既然不善良,也不知感恩的你,就去死吧。”
自我的对话,心绪语法的清明。
本源相同,对于这番偏激甚至于错诡的话语,位于一旁观看的灵魂体“怪物”,却不做以任何的反驳。
情感上的高度共鸣,而导致的思维相同。
无论是发自内心的自卑自傲和扭曲,还是对戴贺采的嫉妒,甚至于对曾经恩惠者所选择后遗弃他的偏执愤怒和怨恨。
这些所展露的一切情感,都是在灵魂体文远所不知道全面记忆时,就能体会到的。
无法辩驳,也无需辩驳。
既以清晰,又何许犹豫。
注视着白衫青年的点点沉没,脖颈已经涨红,四肢也不再被大脑控制,开始的求生挣扎,表情是那么的狰狞痛苦,眼神却又是那么悲哀和鄙夷。
生死的线点,文远仍是在鄙夷着自身。
是对自己身体求生挣扎的贬低,还是内心仍在渴求希望和生活的妄想…
文远的表情是低平下来,本能的预感,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尽管,现实场景中的文远自称自己是幸运者,但与内心的清明,二人都明白,他们这悲惨又渺茫的人生,也不过是他用于自我安慰和逃避的苟且理由罢了。
可他仍是肯定,他不会死在这里。
若是如此的轻易简捷,作为灵魂体的自己,也不必遭遇这些奇幻和荒诞。
他的痛苦,他的忧伤,他的惩戒,仍没有结束。
他的灵魂,也难以得到安息。
视角由近转远,江面挣扎的青年面容已经模糊。
而也是因此,文远注意到了,在过桥出三两嬉笑的,充斥着活力和年轻所具备的风流少年们,对那江边即将溺亡生命的关注…
远远近近,随着桥上青年的奔跑和鱼跃。
嘶哑的要从自己的灵魂穿透空间,文远的制止着,呐喊着,不要救他…
但视线再度转移…
不断挥动的肢体,让他仿佛置身在,这份溺水窒息的痛苦中,也是因此获得着那一刻文远真实的情感,变得如此清晰…
当身体不断沉沦,当温暖从冷风中破除…
痛苦,释然,而后又急转直下的错愕,惊喜,希望,以及同那双赤城又熟悉的眼瞳对视下,浓烈到堪称诅咒般的嘲讽和自我罪恶的谴责。
悲惨的结局,正在随着命运的齿轮不断的推进还原,抵达到它本应该存在的地方…
无人能改变过去,无人能推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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