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来的匆忙居然忘了易容,上次捉拿琮的那帮刺客弄坏了不少客栈里的家具,想必这只钻进钱眼里的鹦鹉至今还在记仇。
一张符纸贴到了鹦鹉妖脑门上,尖叫声戛然而止。姜黄居高临下望着她:“魔王都没了还通缉令呢?把地下室钥匙给我。”
鹦鹉妖摸了摸脖子,呜呜呀呀半天说不出话,只好气急败坏地把钥匙串扔给姜黄。
“多谢。”姜黄接过钥匙就冲地下室冲去。
地下室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前排几个熟面孔:胡宝、辫子少女和矮子。
见到姜黄,胡宝重重“切”了一声,依旧不肯拿正眼看姜黄:“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离开主人在这个地下室聚上一面,他倒好,那么晚才来。”
“哎呀能来就很好了!”辫子少女热情地招呼姜黄坐下,“怎么样?来和我们说说你的想法吧!”
姜黄点头:“我在魔窟的日子不长,妖却见了不少。有一个傲慢的父亲,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当作夺舍材料,用底层民众的痛苦带领上层贵族走向兴盛。”
“有一对兄弟,有着大好前途的哥哥默默背负恶名直至病入膏肓,那个永远被忽视的弟弟接替哥哥的位置,以弱小身躯为自己和哥哥复仇。”
“有一对平民夫妻,他们虽然弱小,却仍想保护同类,冒着生命危险为绝望者指出一条明路。”
辫子姑娘呆呆地听着:“你说了那么多妖族的事,可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究竟选择成为魔窟某个妖的奴隶,还是做回人?”
姜黄望着她,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把你们想了一年、两年……甚至更久的问题抛给我,并要求我在短时间内给出答案。究竟是想从我口中听到一个答案,还是给自己求一份慰藉?”
众人默然。
姜黄叹气:“人有善恶,妖也同样。我在魔窟待的日子越久,越觉得这里和人类的城镇没什么两样。”
“作为人,我当然无法认同你们甘为妖兽奴隶的行为,但以妖的视角看人,那些被人豢养的妖又算是什么呢?究竟谁占据高位才算是对的呢?我尝试抛开立场想了很久,却依旧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
姜黄往侧边移开一步,门外孤月高悬,月色温柔照进昏黑的地下室,轻抚每个人面庞。
“我是找不到答案了,但我可以给你们之中那些被迫做出选择的人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想做回人的,从这扇门走出去,我带你们离开魔窟;愿意保持现状的,就留在这个地下室,我不干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质疑姜黄话中的真伪,他们并不了解姜黄,却本能地相信眼前这个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辫子少女第一个站了起来,接着是矮子。
一个人……
五个人……
十个人……
半数以上的人走出了地下室,剩下的人仍留在地下室。
姜黄对两拨人的选择没说什么,只最后向地下室望了一眼准备离开。
胡宝神色复杂地看着姜黄,直至地下室铁门关闭前才从牙关挤出一句话:
“谢谢……谢谢你没有否定我的选择。人类世界容不下我,只有待在它们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
嗒。铁门永远关上了。
谁在笼内,谁又在笼外,再无人知晓。
魔窟边境外站着一群赤心宗弟子,他们望着姜黄,警惕地握紧了剑柄。
他们只知道梁师姐派他们去接一批逃离魔窟的幸存者,却不知道会碰上姜黄这个传闻中的宗主弃徒。
姜黄无意与昔日同门拔刀相向,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赤心宗的人,从腰侧钱袋里取出几块碎银递到守门的野猪妖手上。
野猪妖接过姜黄递来的碎银,瞥了一眼姜黄,收戟放人们离开。
见姜黄没有恶意,赤心宗众弟子这才松了口气,招呼幸存者们离开魔窟。
姜黄和野猪妖倚墙望着越走越远的人群,一人一妖相处和谐。
“魔王倒台了。”野猪妖突然开口。
姜黄点头,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野猪妖摸摸手臂,那曾是他感染黑泥的部位,现在早已愈合如初。
他掏出随身的一小瓶酒,倒了一杯给姜黄:“等新魔王上位,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姜黄接过酒,和野猪妖碰杯一饮而尽,苦与辣糅合的液体滚烫碾过他的喉咙,热意染红双颊:“会好起来的。”
上了年纪的野猪妖望着人群远去的背影,心生感慨:“你要知道,养在笼中的鸟早已丧失了生存能力,即使把它们放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姜黄闭上眼,尝试适应头脑的眩晕:“至少它们展翅飞翔过,这就够了。”
“你好像很同情他们。”野猪妖又给姜黄斟一杯酒。
姜黄举着酒杯,静静望着清亮酒液中倒映出自己破碎的倒影:“说不上同情,我只是在这群人身上看到了自己。”
“我曾经……也执着于把自己的价值绑定在某一个人身上,分析他的喜好,揣测他的想法。”
“但他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哪怕我等得再久,也总会有新人取代旧人陪着他。我为他做出的一切,别人同样能做到,甚至可能做得比我更好。若是这么耗下去,我早晚会被另一个人取代。”
姜黄很浅地抿了一口酒,这次他终于从辛辣中品出了一点酒的滋味:“想了很久,我决定抛开一切技巧,用真实的我去面对他。”
“若是他喜欢真实的我,那自然最好。若是他心里依旧惦记那道不存在的幻影……”
晚风将思绪越吹越高,姜黄揉揉泛红的眼尾,望着杯内薄薄一层酒液兀地笑了。
“那我也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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