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也很想见我……
……卫巡也想见我！
沉沉陷入阴霾的心，一瞬之间便又重新亮堂了起来，连星一下子坐直身体，睁大眼睛，直瞪着那小小的通话口。
“卫巡，你想见我？你真的想见我吗？真的吗？”
“嗯，真的。”
连星一连串问题就只问了一件事，问得通讯那端的声音又透出了笑意。
“你真的，也想见我……！”
笑容后知后觉地在嘴角边绽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宛如映了满天的星光。连星连坐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在小房间中乱转了两圈，又急忙扑到通讯器前。
“我去找你！卫巡！我很快就去找你！其实我爸爸的飞船已经快好了，就差一点点就完成了！我最近一直都很努力，我已经学会很多了！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把飞船完全造好，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
连星满心兴奋地说着，聊了这么久，卫巡还是第一次听到连星激动成这样。
“我不会打扰你的任务，我也不需要你陪我，我只要看看你就行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造飞船，现在就去！！”
“哎！等等连星！等等！”
听连星兴奋得大半夜要去造飞船，卫巡连忙把他叫住，叫住之后，忍不住又笑。
可还没有笑完，心情便迅速冷却了下来。
他无法告诉连星他在哪儿，即便是再想相见，也并没有哪怕一条路，能够真的将连星带到他的面前。
“连星。”
卫巡思考了一下，稳下语气，对连星说道。
“我很想见你，我也相信，你一定能造好飞船，飞上宇宙。但是我现在没办法见你，以后可能，也不能再经常和你联系。其实今天我原本就是准备要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的很抱歉，连星。”
“为什么？”
欢腾的烟火瞬间熄灭，连星的语调陡然沉了下去。
“……为什么不能见，为什么不能再联系？”
“因为……”
卫巡顿了顿，又强撑开笑容。
“因为我的任务……不是要结束了么，我要回去母星了，或许也连不上你的频段了。”
“很谢谢你，小连星，这段日子和你聊天，无聊的任务都变得有趣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灰域找你的。”
这是卫巡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起来的语气也算是自然妥帖。但几句话说完，通讯那端的连星却一直沉默着，既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再如何失落不舍，就只是静静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连星？”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卫巡有点慌，试着叫了连星一声。
连星肯定会难过，不用想，也能知道。
但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优柔拖延，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意义。
不如就早一点让这一切结束吧。
卫巡这样想着，等了片刻，又叫了连星一声。
“连星，你还在吗？”
“……嗯。”
通讯中终于传出连星低低的声音。
“连星，对不起，我其实……”
卫巡刚想解释点什么，却意外地，被连星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打断。
“卫巡。”
连星问道。
“你的飞船外面，现在的是什么样的？”
“嗯？”
卫巡愣了一下。连星倒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平时聊天的时候，他时常会这样问上一问，就像是想借由卫巡的眼睛，在脑海中描摹宇宙的模样。
此时此刻，似乎不太是该问这些的时候，不过只要连星想问，卫巡一向都是耐心回答给他。
“我这里，现在是白天。”
卫巡将刚才的事情放到一边，望着窗外，向连星仔细描述着。
“星球在右边，光照不太强，显得星球表面的紫色很明显，很好看，山啊，地表啊，都像是涂了紫色颜料一样。”
“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颗小卫星，也和我一起在绕着星球飞行。上午的时候我就看到它了，它比我飞得慢一点，照这个速度，很快我就会越过它了。这颗卫星特别亮，闪闪发光的，好像钻石一样。”
“你瞎说，一颗小卫星，怎么可能这么好看。”
连星质疑着卫巡的话，竟是也不再提那不再联系的事。
“真的，没瞎说，真的好看。”
卫巡笑笑，为这颗漂亮星星辩解。
“我猜它表面上应该都是水，或者是冰，有光照过来，它一反光，就亮晶晶的了。”
“真的？你没骗我么？”
连星问。
“没，我不会骗你的。”
卫巡回答。
“真的不骗我？”
“真的不骗你。”
“那，”
连星顿了一下，再开口，问出的话语却是让卫巡心里一惊。
“那，你告诉我，这颗紫色的星球，叫什么名字？”
“……”
卫巡大脑一空，半天也没回答上来。
其实他大可以随便编一个名字搪塞过去，可他刚刚才对连星说，他不骗他。
况且卫巡也能感觉到，连星这句问话，并不只是想知道星球的名字这么简单。
“你不知道这个星球的名字吗？”
连星在通讯中说着，并不是咄咄逼人地质问，话音反而很低、很轻。
“明明是你巡逻的地方，你却不知道这里的名字。”
“为什么，卫巡？”
***
其实连星也并没有什么确实的推测，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好像不太对。
可能是卫巡声音中一些微妙的异样，可能是一切的时机都过分巧合，又可能是卫巡那太过自然合理的道别，反而让连星怎么也找不到那本该存在的真实感。
而这突然灵光一现的提问，更是坐实了连星心里那模模糊糊的直觉。
卫巡他不是真的在巡逻。
仔细想来，便越想越是这样——毕竟能有什么任务，会让他一个人开着大战舰，在同一个地方徘徊两个月之久。
而独自一人，绕着某个星球游荡了两个月，甚至他都并不知道，在他眼前的，是什么星球。
他究竟是什么境况，好像也并不难猜了。
“卫巡，你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连星试探着问道。
通讯中一片安静，连星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卫巡，你迷路了吗？”
但连星仍是继续问着，仿佛卫巡不回答，他就要问到天荒地老。
“你的飞船坏了吗？回不去基地了？没有人来救你吗？你的母星，你的队友呢？你联系不上他们吗？”
“你不让我去找你，是不是因为你也不知道你在哪里？”
“你说你不跟我联系了……不跟我联系……难道、难道是因为……”
“对不起，连星。”
连星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大堆问题，通讯那边才终于传来了卫巡略显暗淡，却依然温和的声音。
“对不起，连星，是我不对。”
“我说我不会骗你，可我一开始就没有对你说实话。”
连星猜得过分准确，再瞒下去也已经没了意义，卫巡终于没有再强行掩饰什么。
“你说的都对。我不知道我在哪儿，所以没办法让你来找我。我的母星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得到任何救援。”
“对我来说，继续在这里漂流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连星，我们早晚都是要告别的。”
“你的飞船快造好了，我很为你高兴，等你飞上宇宙之后，就对着太空发一条通讯，也让我知道知道，好不好，小连星？”
“不好。”
连星的回应半秒也没有迟疑，也完全不配合卫巡的委婉。
“不好，卫巡。我猜到你想干什么了，但是我不许。”
连星语气十分严肃。
“你说你得不到任何救援，你说得不对。”
“我会去救你的，我的飞船快完成了，我很快就可以去救你了。”
“可连星……”
“我的通讯器很简陋，信号也传不了太远，你能收到我的通讯，你一定就在距离灰域不远的地方。”
“你的飞船上是不是还有补给？那个鼻涕一样的营养剂，是不是还有余量？”
“你还能坚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呃、差不多……”
“足够了。”
连星没等卫巡回答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像是生着卫巡的气，又像是告知着他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会去救你的，没有人去救你，我也一定会去。我会找到你的，你相信我，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我知道一个人的滋味有多难过，我绝不会让你孤单单一个人的。”
“你要等我，答应我卫巡，你什么也不许做，你一定要等着我。”
“连星……”
连星的话语无比坚定，仿佛从一开始，他就从没有考虑过其他的选择。卫巡喉咙一阵发僵，用力咬了咬牙，才忍下了眼眶的酸意。
连星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他，这不重要。
但他相信，连星这样说了，就一定会竭尽他最大的努力。
不过是等到最后而已，不过是再忍耐一段时间而已，这没什么。
但他不能让连星的努力注定无望。
“好，连星。”
卫巡展起笑意，又略略严肃下一些，将一句承诺说得认真又郑重。
“我答应你，我会等你，一直等到我们能够见面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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