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宾?
这个名字凌之妍从江洄口中听到过一次,巧的是那会儿江洄也受着伤,他跟沈郎将交代事情的时候,提到过要他跟赵宾一起谋事。
从姓氏来看,这位是他母家赵氏的人。
“实际情况如何?”江洄淡淡问道,似乎直接认定了赵宾是被污蔑的。
谢蕴的神色也很平淡,凝神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派人去实地查了,那一处田地原本是史家手下庶族的产业,后来被低价卖给了赵宾妾室的娘家人,这个价格原本就是那家人定的,但现在他们咬定是卖家仗着赵宾的名声恶意压价,还弄了个小娘子出来闹着要上吊,说被赵宾欺负了。这件事情要辩清楚不难,只是……”
谢蕴观察了下江洄的神色,才缓缓道:“只是你身陷囹圄,赵宾被针对,赵公的身子又不好,其他人难免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谢蕴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半年前的形势和现在的已经截然不同。
大位已定,皇子和皇弟与皇位之间的距离可说是天渊之别,更不用说江洄如今还失去了宗室的身份,若不是江决尚无子息,又不肯纳妃,赵家这里恐怕早就散了。
“我会想办法。”江洄沉声道。
谢蕴却不赞成地皱起眉头:“你别逞能,赵宾那里不是大事,实在不行我可以……”
“不行。”
江洄厉声打断了谢蕴的话:
“此时步履维艰,更要谨慎,绝不能……咳咳,交出我们手中的底牌。”
话毕,他大口喘着气,目光仍旧严厉,更因激动和高烧而充血泛红:“柳暗花明又一村,请阿姐坚信,我们定能走出来。”
江洄微微撑起身体,抓着床单的骨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
谢蕴一时失了声音。
片刻,她垂下眼眸,欣慰道:“好,阿姐听你的。”
得到谢蕴的答复,江洄才失力般趴回床榻。
凌之妍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暂时读不懂江洄和谢蕴对话中的潜台词,不过她倒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抱歉,打扰一下。”
凌之妍有些尴尬地打破沉默。
“不打扰,弟妹想说什么?”谢蕴一改方才的忧色,笑眯眯地看向凌之妍。
见谢蕴不再提及称呼之事,凌之妍松了口气,但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仿佛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一样,眼底暗含着光。
“弟妹不想称我阿姐,便称王妃吧。”谢蕴道,“我娘家姓谢,夫君是昭阳郡王。”
凌之妍怔了怔,这位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是大名鼎鼎的,她连忙行大礼:“之妍拜见王妃。”
“客气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谢蕴扶住她,回了个平礼道。
凌之妍又斟酌片刻:“王妃所提的侍御史谭琨,可是那个给史语蓝送点心的时候跟江……圣上打过架的那位?”
“打架?跟江决吗?”谢蕴眼底的光芒更盛,嘴角自然上扬,“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江洄沉吟:“可是庆安元年之事?”
“你也知道?”谢蕴吃惊地转头又看向江洄。
江洄缓了口气,慢吞吞道;“某次诗会后,我刚巧走得晚。”
“噗,”谢蕴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不是刚巧走得晚,是被缠住了走不了吧?”
“切。”江洄轻斥,不与多言。
“弟妹应该知道的吧?”谢蕴瞧见凌之妍一头雾水的样子,笑着解释,“庆安年间,烨都风头最盛的年轻郎君有三,分别是谢家谢徎、苏家苏琅,以及三皇子殿下江洄,被并称为庆安三子。他们三人不仅才华出众,且出身不凡,最重要的是……都长得非常好看。”
谢蕴眨了眨眼,朝江洄努努嘴:
“他虽然总是臭着脸,但当年也很受小娘子们欢迎的,每次去诗会雅集之类年轻人聚集的场面,不是被郎君们拖住灌酒,就是被小娘子们缠住送花,所以我说,他走得晚绝对不是巧合。有一次啊……”
“一时贪杯罢了。”江洄打断越说越来劲的谢蕴,“男女分席,哪来的小娘子。”
“哪次男女分席真就那么严格了?肯定有的,你没注意罢了。”谢蕴瞪他一眼,又对凌之妍道,“你放心,他从不与那些女娘纠缠。江决和谭琨打架那事,你继续。”
凌之妍连忙想解释,她不是介意江洄跟其他女人的事,但谢蕴没给她机会。
她又偷偷瞧了眼江洄,他半张脸都埋进了床榻里,露出的一只眼睛半睁着,盯着地面上的某个点,耳根子通红,大约是被提起旧事,有些窘迫。
不过凌之妍知道他肯定在听,只好继续道:
“我曾听闻此事,闺中姐妹传言,谭琨爱慕史语蓝,所以与同样爱慕她的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圣上发生了冲突。我想,也许我们能利用一下这段往事。”
一边说话的时候,凌之妍又从原身记忆里挖出了更多当年的细节。
这种男女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向来传得快,更何况其中还有身为二皇子的江决和彼时的京中第一美人史语蓝,谭琨虽比不上他二人引人瞩目,却也是大族之后。
“有趣,你想怎么利用?”谢蕴道。
她的语调略微上扬,仿佛是好奇,凌之妍却下意识紧张起来,好像被老师查问功课的小学生。
“你且再得说详细些。”江洄眼眸沉黑,神色淡然。
……
烨都天街,宽逾百步,纵贯南北。
道路两旁栽种着石榴和樱桃,行人行于其下,中间的御道盘龙飞凤,乃皇帝陛下专用。
史家的马车紧挨御道,向北缓行,行人见了都纷纷避让。
当今皇后的异母幼弟史六郎坐于车中,愤懑不平:“父亲近来真是糊涂,竟不想着替我恢复官职,一味倚重姓谭的去了。”
正宣殿里早朝刚散,史六郎已经听到了风声:
今早谭琨领头,他们史家的人再次对赵家猛攻,有陛下支持,他们自然节节胜利,只可惜赵宾这个活靶子告假,好戏少了大半。
大半年前他丢掉了官职,而赵宾正是罪魁祸首,如今他落魄,他自是打心底里高兴。
“哎,只可惜我尚未官复原职,否则也定要到正宣殿上参他一本。”史六郎道。
陪在一旁的友人赔笑:“那三殿下都被圈禁了,赵家大势已去,您的亲姐姐是皇后,您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官复原职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您就放宽了心,不如趁着复职前好生松快松快。”
“说的是,”史六郎得意道,“姓谭的不是收买了一批农户么?那些男人忙着闹事,定剩下不少寂寞小娘,反正账都算在赵宾头上,咱们不用白不用。”
两人□□起来,催促马车往城外去。
车还没行两步,忽然一声马啸,整个车厢颠了起来,史六郎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蠢奴才!车都不会赶了吗?!”史六郎扶着头冠坐起身,破口大骂。
他撩起车帘,车夫已经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马儿的绳缰被砍断,利剑寒光,直指他命门。
“赵……赵宾?”
史六郎惊恐后退,大叫道:“你想干嘛?我可是堂堂国舅,你怎么能用利剑指着我,还有没有王法啦!”
赵宾劲装玉冠,莞尔一笑。
“您瞧我,光顾着跟马儿生气,竟冲撞了国舅阁下,真是罪过。要不要在下给您找个大夫来,仔细一把老骨头给颠散咯。”
史六郎年方弱冠,跟老骨头真是搭不上边。
他扶着腰强行走下车,绕过赵宾的剑尖,悄悄招手,让自家的部曲们都聚到身边来。
身遭有了人,史六郎打颤的双腿终于捋直,大声道:“赵宾,你给我把剑放下!”
赵宾挽了个剑花,利剑入鞘,但他没有收起,而是将剑横举,扬首挑衅:
“史六郎,去年我因佛塔一事弹劾于你,你若不服,也该堂堂正正与我较量,如今求告女眷、依仗表亲,算什么好汉?
“你今日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若你赢了,我赵宾即刻辞官,再赔你万两黄金!”
大烨的尚武之风虽日渐凋零,但到底留有一些习惯,士族大家也将比武输赢视作某种荣耀。
赵宾当众邀战,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那是近日被弹劾的赵尚书郎吧?竟然当众邀战史家的六郎君,看来传闻不假啊!”
“什么传闻?”
“你没听到尚书郎方才所言吗?求告女眷,这女眷还能指谁?”
“啧啧啧,堂堂男儿,还没个弱女子管用。”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很快传到了史六郎的耳朵里,他涨红了脸大骂:“都给老子闭嘴!”
路人的声音低了一些,但并没有闭嘴。
四面八方的眼神射过来,这些人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他,仿佛在评判他与赵宾究竟谁高谁下。
史六郎握紧拳头,这该死的赵宾,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信这人真能当街发狂,但现在这情形容不得他拒绝了。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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