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林小四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的存在。

伯父生了三个女儿,赌气不生了。老爸生了自己一个男孩,居然也不生了。他哥俩是常年在外地跑生意的,主要是在东北贩卖木材,家乡有一大波人靠这个维持生计,居然也有凭着它发家致富的猛人。

林小四从小的印象中,父亲不过是伯父的影子而已,事事顺从。家乡这边人多地少,求生困难,明清时代就有很多家族开始移民广东、海南;到了大清灭亡之后,家乡人就有很多下南洋谋生的;改革开放之后,家乡人有的漂洋过海去世界各地讨生活,有的就满中国做各种小生意。家乡人最响亮的口号之一,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

可惜老林家祖传半文盲,到了林小四父辈这里,就是简单识个字,再多的话不是没钱读不起、就是读得起也读不下去。三个堂姐都是初中甫一毕业就结婚生子,小四好一点初中毕业又熬了3年读了技校。他对读书兴趣了了,在潜意识中怪罪祖宗没有遗传读书基因给自己;他看到数理化脑袋都疼,宁可看小说杂志,然后看多了居然也会写一点,甚至技校语文老师还把自己的一篇作文在课堂上读一遍,并且做出点评和表扬。

这个事给了林小四无限的遐想。怎么说呢?好比一个乞丐偶然间发现自己的打狗棒居然是传说中的绿玉杖。他找过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直接就泼了一盆冷水,“咱们普通人家,好好学个手艺,可以谋生;要不然你要像我和伯伯一样,全天下跑,才能赚到辛苦钱!”

林小四技校毕业后,在亲友的介绍、帮衬下,进了本地最有名的大厂振福机械厂,说是国企能干一辈子不用愁。

刚进厂的时候,有位老阿姨跑过来帮忙介绍了一个对象,说是“你俩挺般配的、绝对般配!”其实过了很久,岁数老大的时候,林小四才懂得一个梗“媒人的嘴骗人的鬼”。

无论如何,漂亮的辛晖开始走入林小四的生活。机械枯燥的生活让他经常幻想逃离,然而逃去哪里呢?当时那个年代,再往前几年,出门住个旅店都要证明(城里是公家单位或者企业开证明,乡下是村里面开证明)。

信息来源也很少,朴实的父母亲只懂得一句话:“努力加油干,有了成绩领导就会注意到你、重视到你、提拔到你!”过了二三十年后,林小四才感觉自己有这样的父母真可悲,不是他们不努力、不是他们不善良,而是他们眼界太浅、见识太少。

有时候林小四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了,人生最大的优势青春,在他这时候简直就是空耗光阴;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什么一夜看尽长安花,对他来说只有嘲笑、没有共鸣。

只有那几本书抚慰了他虚空的心灵。单薄、陈旧、朴实的书本,居然给了他力量。他觉得书本写得好,于是试着写读后感、点评得失,然后居然被厂报的编辑老师开恩发表了,并推荐去了市报发表。一而再、再而三,车间同事知道了、分厂领导知道了、最后有听说更大的领导知道了。

一个拿扳手、提机油桶的小年轻,怎么肯能写出那样细腻的文字?一个入厂半年、爬进庞大的机器内部都能找不到出口的后生仔,怎么能写出那么有哲理的文字?各种怀疑、嘲笑、酸楚差点淹没了稚气的林小四。

尤其是车间主任那一句:“墙内开花墙外香!”差点把林小四抡倒在地。车间主任从徒工开始干,到正式工、到专责、到班长、到段长、到车间副主任主任,从来没有半点虚的,也极其厌恶偷奸耍滑的属下。

在林小四之前,本车间有个“土秀才”就是干活邋邋遢遢,说话不三不四被他“踢出去”(到了另一个单位当了仓管员)。这次因为林小四飞得太快、太高,他觉得不好下手,只好等机会。虽然暂时相安无事,但是各种车间主任四处托人,要“引祸水”去其他单位的小道消息,还是陆陆续续传进林小四的耳朵。林小四的小说再好,对他这个主任一毛钱好处没有,而且还会牵涉精力、影响工作。

大厂里面什么人才都有,像林小四这样的“怪胎、异数”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于是又有老阿姨给他介绍对象,结果又失败了。这次的失败,比上次压力小多了,甚至小四开始写作更多的作品。

辛晖也是个技校毕业生,不过这不重要,能干的母亲还是千方百计给她安排了仓库管理的岗位,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半个白领了。她有个姐姐是大学生,找了本场的一名工程师,门当户对地;所以按照她父母的意愿,辛晖也不能差太多。辛晖从小到大都很少出过大厂,这个规模巨大的机械厂要啥有啥,号称除了火葬场一切配套都有,辛晖从托儿所、幼儿园开始,就在本厂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读技校,然后下到厂里的科室当了仓库管理员。她想去外面看看世界,但是父母亲都要阻止她;虽然她姐姐哪一方面都比她强,但是她才是父母亲的心头肉。

辛晖的父母亲管了她十几二十年,一直都是顺顺当当、服服帖帖地,不想找对象这块却完全翻车了。辛晖的说法是:“这辈子起码要有一件事情,要由我自己做主!”所以呢,那个看起来十拿九稳的对象,厂里面一个中层干部的子弟、厂部处室的一个科长卓毅,居然被辛晖给刷了。

林小四在混沌中一步一步地爬、挪、走、跳,但是业余时间就喜欢写写画画,这是他的爱好、他的精神安慰,然后有一篇小小说居然被省里面的大报给发表出来了。

不管咋样,林小四挤入了大厂的一个小圈子,遇上了同样热爱写写画画的同道,其中就包括辛晖。她从小就在大厂,所以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向往,除了林小四的文章让他仰慕,他讲的各种各样的小故事也让她着迷,甚至林小四把父亲和伯伯在东北当贩子做木材生意添油加醋说给她听,她也很好奇。小四把自己看的各种各样的名著、小说借给她,也给她讲自己的读后感、写作计划;辛晖则除了向他借书看,还向他请教写作的技巧、文章构思。怎么比方呢?一个初中生批改一个小学生的作业,那还是不带费劲的。

大概是打小被父母亲照顾地一丝不苟的原因吧,辛晖说话做事感觉很幼稚,但是非常可爱,所以有时候林小四会偷偷地捏她的小胖手,有时候也会假装生气刮她明艳的脸蛋;辛晖的反应不是很快,但是做事很专注,所以她对小四的反击多半是假意推一下了事。直到有一次,林小四想抱她一下,结果被她先发现,然后她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妈很厉害的!”

林小四感觉背上有点儿凉、凉飕飕地,只好定在那里干笑,然后辛晖说:“你不要怕,有我呢。”辛晖的妈妈是大厂出名的女强人,这个林小四早有耳闻;但是辛晖的话,也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于是他毫不犹豫、结结实实地抱牢了辛晖。软绵绵地、香香地、细腻地和一种令人镇定的气质。过了好多年之后,林小四才知道,辛晖的父母虽然成就有限,但是她的舅舅是省里面的一个大人物,很大很大的大人物。

初恋总是美好的。可惜的是,美好的东西总是异常地短暂,好比天边绚烂的流星。

纸包不住火的。林小四和辛晖的恋情渲染地又快又广。两人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林小四的巨大的压力下,创作也随之喷发,省报有了一个大的豆腐块属于他的;全国性的征文比赛,也挤进了决赛。

车间把他调去一个陌生的岗位,而且条件艰苦、需要三班倒;林小四心中有数,只能强作镇定;而辛晖跟她的母亲已经不讲话,甚至搬到工厂的集体宿舍去住了。小四抱着辛晖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但是辛晖反而很安静,说话的时候,依旧有条不紊、细致耐心。另外,辛晖也越来越主动,有时候还会跑来林小四的宿舍,帮他洗衣服袜子、煮饭刷锅。舍友们很知趣地回避了,但是小四还是觉得心慌慌地。

辛晖是那样的精致、白嫩,吹气如兰,婉转娴雅的肢体总能让林小四产生巨大的动力。他们的亲密是温馨却热烈的、急切却游刃有余的。细细地探索、轻轻地交流、和谐地配合,这给了他们莫大的安慰。辛晖躲在小四的耳后,气若游丝地说:“只要你......其它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到!”

林小四没有听从辛晖的话,这是他们恋爱这么久唯一的一次拒绝。因为他想起辛晖母亲找他的时候,那个泪眼淋漓的样子;因为他想起自己给父亲谈到辛晖的恋情时,父亲是无奈的、感叹的。

美好的事物,带给人的意外伤害也是很深刻的、很绝情的和很持久的。尤其是辛晖母亲那种笃定赢的、轻蔑的、假意哭泣哀求的神情,像雷公锤一锤一锤地敲击着林小四脆弱的心房,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林小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心郁结过度而得了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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