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夜月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在屋顶上躺了一宿。
手腕处的血已经干涸凝固成一小块,那沾血的钗子掉落在一旁。
裴夜月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使头脑清明。
昨夜她受了刺激,头痛这个老毛病又犯了,她也没带药,就索性以痛止痛,造成现在这幅场景。
裴夜月活动活动筋骨,稍后使用轻功,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稳稳落地。
“主子,您这是……怎么一身血腥味?”舒书见裴夜月回来,方才舒了一口气,却又见到了她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禁担忧。
裴夜月敷衍的回了句没事,就去里间换了身干净衣服。
舒书心下了然,稍后便让店小二将早膳送来了。
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仅仅是这一会儿,她就遇到了一个本不该看到的人——季笙歌。
乃至于她回到房间内,胸腔里还是积压着一股怨气,久久不散。
*
“看你这眉头皱的,又发生何事了?”
裴夜月喝了口汤将面饼咽下,放下碗后,她单手撑着脸,看着站在桌对面的舒书问。
“我……”
舒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裴夜月就这样看着她,一时间,主仆二人谁也没说话。
舒书被这样看着有些局促不安,后背冷汗直发,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紧紧攥着藏在背后的那个小包袱。
“主子……”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眉头皱的好似可以夹死苍蝇,“属下不知该不该这样做,但又实在是受人所托,希望您看到这东西之后可以放宽心,世间不只有她一个女人。”
裴夜月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也猜出了个大概。
舒书见裴夜月不说话,她放下那东西后如释重负,也不等裴夜月吩咐就快步逃走了。
那是用蓝布包着的一套衣裙。
鲜红的颜色,样式是裴夜月亲自选的,袖口的一株兰花也是她特地命辽城最好的绣娘用金丝线绣的,裙边镶嵌着上好的珍珠,硕大的珍珠泛着晶莹的光泽,在阳光照耀下美得不可方物。
这衣裙花了她半个月的俸禄,她再熟悉不过。
裴夜月只给了一个人,如今却又回到了她手上。
真的是不想再看到她的东西一点啊!
之前送的那件大氅也是,季笙歌走的那天直接把它扔在地上了,丝毫不珍惜……
裴夜月无奈苦笑,人家姑娘不喜欢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多年以来,她还真的从没对一个女人这么好过。
一腔情意就当是喂狗了!
那件价值不菲的红裙被她撕碎了,珍珠砸在地上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清晰的声音,直直刺痛了裴夜月的心。
此刻的头痛欲裂,却比不上似在滴血的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一个区区楼兰女,真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
“舒书、舒书、舒书!”
裴夜月使劲拍打着脑袋,疼痛袭来那刻,她连站都站不稳,走了几步便被木凳绊得摔倒在地上。
她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桌上摆着的早膳早已被掀翻在地,满地狼藉。
“砰!”
房门被踢开,舒书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慌张地扶住裴夜月的肩,见她这副痛苦模样,十分担忧,“主子,你别因为一个小人而动怒,不值得呀!”
裴夜月双目腥红,声音沙哑虚弱,勉勉强强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去……把楚晰……找回来!”
楚、楚晰?舒书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愣了一下,她已经离开辽城近一个月了,从哪里去找?
一个月的时间,加上惯会躲藏的本事,足够让楚晰跑到任何地方,说不定她都能从西北到东南了。
“主子!你冷静啊!”
舒书没有说出太多的心里话,她帮裴夜月顺着气,担忧之色不减反增,只有无尽的悔恨。
待裴夜月昏睡过去后,舒书把房间内的一地狼藉收拾好,才走出了房间。
这地方偏僻,人极少,此刻虽是早晨,但客栈里的人却少得可怜。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她望向站在一旁的青裳少女,眼尾泛红似是哭过,可眸中尽是痛恨之色。
少女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我已经帮你把东西送进去了,也按照你的要求做了,现在你也该履行约定了。”舒书道。
少女轻声回答:“你放心。”
沉默半晌,舒书才侧开身子,让人进去。
“主子可真是对你好到没话说。”舒书不满的抱怨,忽而又意识到什么,对上少女如浸冰雪的眸子,脸蓦地一红,忙补了句:“至少在我看来。”
“她的好,我无福消受。”
房门砰的一声被狠狠关上,徒留舒书一人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响起说话声,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勉强平静下来。
她一直都是希望裴夜月能够放弃这个楼兰人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季笙歌配不上这么好的裴夜月。
*
那厢裴夜月刚恢复清醒,就看到了那个此刻的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少女一袭青色罗裳,未施粉黛,乌发半绾,剩余一些落在耳后的被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裴夜月脑子里突然想起这句诗,不由得嘴角上扬。
两人对视良久,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很明显,如果裴夜月不说话,那季笙歌可以在这儿站半天。
终究是她心软了些,裴夜月抿了抿唇,压制着心中的悸动,她平静道,“你来干什么?”
“来照顾你。”季笙歌言简意骇,语气平淡。
裴夜月惯是爱通过眼睛看人。此刻,季笙歌面无表情,蓝瞳被额前的碎发遮着,看不真切。
她猜不到她的心思。
而,她看到季笙歌给她掖被角,又将按着她睡下时,裴夜月不知道哪里来的怪脾气,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让季笙歌好好做事,她哽着脖子,任对方怎么按都不躺下。
想干完后早早离去?没门儿!
二人僵持了很久,谁也不先放手。
季笙歌瞪了裴夜月一眼,掀开被子直接压了上去。
一切来的极为突然,裴夜月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嘲笑凝固在脸上,而整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裴夜月只穿着贴身里衣,她本身就是对触碰极为敏感的,这一层衣料根本挡不住什么。
对她来说,此刻已经算得上是肌肤相贴了。
季笙歌的脸近在咫尺,少女身上独有的香味使她迷恋,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痒痒的。
一时间,她的脸更红了,人也像是被烧开的水烫了般,通体发热。
裴夜月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也顺势提醒季笙歌,她们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妥。
“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季笙歌冷漠的俯视着她,虽是在问却是用极肯定的语气说的。
裴夜月读出了其中意味,热情减了大半,连那一时的心动都烟消云散。
她一把将季笙歌反压在身.下,借力坐了上去。
裴夜月只是被头疾困扰这么多年,但她常年习武,又怎会压不住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
“阿笙,你还是自信了些。”裴夜月笑吟吟地,容颜清冷如月,明明在笑着,可是眼里没有丝毫柔情可言。
季笙歌别开脸不去看她,暗暗思索着逃脱之法。
“昨夜,我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裴夜月稍显落寞,而后,不厌其烦的再重复了一遍,“再被我抓到,弄死你。”
两种不同的语气,一次决绝一次戏谑。
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季笙歌再次听到,竟会觉得现在这种淡淡的口吻更令人脊背生寒。
突然,她唇上一软,紧闭的贝齿被撬开,一条如游鱼般灵活的舌头占据了她的口腔。
她拼命挣扎,手腕却被禁锢在头顶动弹不得。
她只能接受这暴力的索取。
良久,裴夜月放开了她,温柔的抚摸着她殷红柔软的唇瓣,指尖轻点唇珠,眸中尽是无限爱意。
“你再次来见我,是想得到什么?”
裴夜月问。她宁愿她是有所图谋。
尽管那场梦很荒诞,梦里的那些还未发生的事令她十分忌惮,而这个人……
裴夜月承认她那可恶的想法是错的,明知故犯这事风险极大,她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
如果那场梦是上天看不得她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而给她的提醒,那她为什么还不快点解决那些恶因,免得再生恶果?
裴夜月觉得,她违背了她最初的誓言。
十五岁赌气背着父母亲女扮男装参军,她谎报年龄,谎报身份,却被路过的父亲同僚一眼认出。
那次,是裴夜月第一次跪在祠堂前挨了罚。
她记得父亲的斥骂,记得母亲的眼泪,也记得长兄给列祖列宗磕头时的模样……
那次,她向父亲承诺,在祖宗的牌位前发誓,她说,心有猛虎者立于天地之间,当以性命报家国,万死不辞,虽死犹生。
愿以此身长报国,不须因我是女郎。
父亲同意了,亲自带着她上战场,亲自指导她的每一次作战。
次年,她偶然在军营中遇见了当今最出色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沉稳多谋的储君。
也是举步维艰的帝王之子……
仅一夜长谈,裴夜月就入了局,戎马一生的父亲也因她而掺和进了这趟混水里。
她曾后悔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做过的事是很难改变的。
纵然是输得一败涂地,可那有如何。她本就是有所图谋。
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付出代价,无论是输是赢,她心甘情愿。
裴夜月收回思绪,静静地看着身.下这个女孩,她在等一个答复。
少女的表情有一刻是茫然的,她精确的捕捉到。
“我想见楼兰菲丹。”
她听见季笙歌坚定的说。
裴夜月疑惑:“她是?”
季笙歌迎上她的目光,解释道,“楼兰王庭送来和亲的,用天元的规矩来解释的话,她相当于嫡长公主,生母是王后。”
裴夜月不禁皱了眉头,她近几日急着赶路要去应付的不只有圣旨,还有这个和亲公主。
毕竟苙城送不得。
见裴夜月沉默,季笙歌纠结了一下,好像做了许久的心里斗争,“我应该算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几乎未见过她,我此次来,只为一事,事成之后,我可以陪你一段时间。”
“如果,你要我爱你,也可以尝试。”
语气是淡漠到冷漠的程度,可内容还是令裴夜月吓了一跳。她快速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此刻的动作有多么的尴尬,一时间好像这世间只有她们两个人。
“我想求你帮我一次,但你如果真的爱我,请你在我完成约定之后,放我离开。”
少女仰头望着她,眸子干净似水,秋波流转,妩媚动人,声音极具诱惑力。
裴夜月觉得,至少无论现实还是梦境,这一步她都没有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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