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极

九年后,A城市第一中学,高二三班。

又是一年九月一。

常言道,新学期,新气象。

此刻的高二三班欢声笑语一片,几个班干围在一起商量新的主题黑板报,还有热心的同学在帮忙发新的课本,更多的人坐在座位上,忙着唠暑假两个月的八卦与新鲜事。

好吵。

沈汀皱了皱眉,一边在脑子里思考桌上那本练习册上导数题的思路,一边推开硬凑过来问他微信号的女同学。

“我没有微信。”他惜字如金的解释道,又撇了一眼来人,“而且,我不认识你。”

“你,”圆脸圆眼的小姑娘向来得人怜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她回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同伴,都一副“看吧,早告诉你了的”看戏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撂下一句“不加就不加,骗人有什么意思。”,鼓着腮帮子就跑了。

沈汀默然,他其实没骗人。他就一老年机,哪儿来的微信。

福利院里的人都说沈汀运气好,能被那样富贵的人家收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八岁那年把刘山海咬个半死之后,沈汀一个人去了河边,坐在河滩的鹅卵石上,两眼发黑,觉得自己的人生快要完蛋了。

他不敢再回那个大通铺宿舍,屋子逼仄狭小,刘山海那伙人肯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跑都跑不掉。

就在太阳西斜,他终于鼓足勇气,一只脚踏进温暖的河水的时候,沈进福找到了他。

他穿着西服拎着公文包艰难地在石滩上移动,走得一瘸一拐,嘴里大喊着沈汀的名字,说:“沈汀,你可以去外面读书了!你被收养了!”

于是他像秦五一样收拾好书包,满怀希望的走进了另一个更为宽敞明亮的家。

临走之时,他还给门卫大爷留了个信,里面有他新家的地址。他对着耳背的大爷吼了十几分钟,才让大爷明白这信是要交给未来回来找沈十三的秦五的。

小小的沈十三费力地扒着门卫亭的窗沿,脚尖快要点不住地,一字一句大声说道:“爷爷,一定要记得,给——秦——五——”

“好,好,”门口大爷笑得憨厚,边点头答应边朝沈汀挥着宽大而又黝黑的手,像是在和他告别。

“……”

沈十三脚掌落地,后退两步,抬头看着大爷,眼神之中有点担忧。

不过没关系,他很乐观的想,秦五要念大学,他也要念大学,他们总有一天会遇见的。

再说现在,收养沈汀的那家人姓双,双城集团的双。

不过那家人并非双城集团掌门人的直系亲属,而是血缘较远的旁系。靠着这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家里的两个人,双建华和齐芝南,也在集团里混了个不大不小的位置,一年能捞不少油水。

两个人常年不在家,家里诺大的三层别墅中常住的除了保姆就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沈汀,一个是两人的亲生儿子双阳。

双阳先天残疾,不能走路也不能上学,整天病怏怏的,很少说话,也不爱出门。夫妻俩只能为他请了家庭教师全天授课,后来听取心理医生的建议,收养了一个与他同龄的小孩和他作伴,希望他能活泼一些,养成一个健全的人格。

当年在福利院,面对沈进福提供的一摞资料,齐芝南一眼就认定了沈汀,说:“这小孩清秀,像个走正路的,就他了。”

沈进福很意外,喜笑颜开:“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这儿最听话的一个,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于是沈汀就这么进了双家大门,一面读书一面陪小少爷双阳,在别墅的一间保姆房里度过了九个春秋,从市一小到市一中。

……

上课铃终于响了,沈汀头疼地想,继续埋头写练习册。

班主任随铃而至,身后还跟了个穿黑色T恤衫的男生。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一是因为班主任的威力,二是因为后面男生的脸。

如果说,沈汀在整个年纪乃至全校出名是因为那份独特的气质,脸初看只是让人觉得秀气,看久了才觉得像块完美无瑕的玉,找不出其中的瑕疵,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个人,就是光靠脸就足以石破天惊。

在全班惊羡的时候,沈汀被最后一道大题绊住了,草稿纸算了两大面才发现中途有计算错误,正心烦意乱的撕了纸想要重来,身旁久无人坐的位置突然落下了阴影。

他错愕地转头:?

对面人露出八颗大白牙,回敬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沈汀:……

A城一中是重点中学,每个年级的前两个班是竞赛班,后面三班四班是尖子班。在一中这个按成绩论资排辈的地方,正常班里分座位都是按成绩排名,每轮周考之后换一次。

但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宋洋从外校交流回来就换了想法,她认为尖子班里的学生实力都不差,要想继续进步就应该互帮互助,而不是恶性竞争,于是就把学生划了四个等级,学生自己协商和其他三个不同等的组成一个学习小组,以学习小组为单位,每周以S形轮换座位,实现人人平等,和谐共进的良性学习生态。

沈汀孤僻,和班里人来往少,成绩又一枝独秀,在高手如云的一中仍然常年在学年大榜上居于榜首,因此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个只可远观的冰山印象,分组的时候几乎没人敢来邀请他。偶尔有两个看脸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来跟他搭话,也被他冷着脸的样子吓得退了回去。

好巧不巧,三班的人数刚好是单数,除了沈汀,还有两个三班著名的关系户公子哥和富婆姐,刘家骏和夏彩云,不想卷也没人要。他们仨就这么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组。

沈汀话少,换座位时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刘家骏身后,两人连个招呼也没打。

倒是夏彩云本着无心恋学只爱帅哥的心思,死皮赖脸地和沈汀硬坐了一周的同桌,但最后也被沈汀的不近人情给逼到了前排。

那之后夏彩云经常坐在座位上,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翘着嘴跟小姐妹们吐槽,中途还夸张的比着手势:“你们知道吗,我本来想一周拿下他的,结果整整一个星期,我就跟他搭上了三句话,就三句!”

“哪三句啊?”

夏彩云立即转过身板起脸,放低声音,随意拿了本书抱在胸前,模仿道:“同学,请让一下,谢谢。”

“哈哈哈哈哈哈。”夏彩云学得有模有样,逗得几个姐妹乐不可支,笑作一团。

“就他那样的,”夏彩云摇摇头,翘着手指总结道,“谁要跟他在一起了,不出一个月,肯定得活活闷死。”

沈汀旁边的位置就这么空了下来。班主任对他们那组向来懒得管,一个不用管,两个管不着,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毕竟是全班最后一个空座位,让新同学坐在那儿,好像也并不让人意外。只是那两张脸在一起实在闪耀,以致新同学落座大半天,全班同学的目光还是像胶水一般黏在他们俩身上,一半吃瓜,一半叹惋。

“咳咳,新同学大家下课再欢迎啊,下面说点正事……”

等到宋老师终于重新掌控住节奏,开始介绍新学期的注意事项的时候,沈汀被人戳了戳手肘。

他还在算题,头也没抬,道:“说。”

对面人似乎有些委屈,没说话,只是更用力了些。

沈汀皱眉,没停笔,往窗边挪了一下,表示现在很忙,没空。

这道题偏难偏怪,要分类讨论几种情况,计算量很大,他已经算错过一次,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就在他埋头苦算即将收尾的时候,右手边缓缓出现了一张撕得破破烂烂的纸片,上面有用中性笔写的一行草字: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后面还跟了一个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手画狗狗表情。

沈汀用余光瞟了一眼纸片,眼神依旧粘在大题上,思考之余顺手在那张残破纸片底下不多的空白处写道:沈汀,又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

旁边的人,不同于班里人的暗自揣测,被晾了半天不仅没有生气,还乐呵呵地收回纸片,看着上面清瘦利落的两个字,侧身瞄了一眼还在低头做题的人,心想:沈汀,名如其人,真好听。

季云起,初来乍到进学校就一路风光,一身要价不菲的潮牌引得一众学生侧目,纷纷猜测他是何方神圣。后来流言疯传,都说季家太子爷大驾光临,由校长亲自开路,教导主任伴驾左右,帮其办理入学手续。

其实流言真真假假,也算对了一半。

本来季云起作为鸿鹄集团老总的独生子和集团唯一继承人,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最近他母亲和他父亲之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这一点小小的意外虽说没让他父母离婚家庭破裂,但也让他母亲一天之内便下定决心带着未成年的他在国际学校开学前一天出走京城,一路南下,到了A城这个中部大都市。

很荒谬对吧?

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他前一秒还在京城高档酒店的落地窗前思考人生的平淡与无趣,后一秒就被他妈派人用迈巴赫抓走坐上了向南的飞机。

面对这种明显违背公民个人意志的类绑架行为,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

在登机口的时候,他郑重地对他一生彪悍的,带着LV墨镜和夸张到死的大LOGO香奈儿耳环,正在用萝卜丁补口红的母亲大人说:“妈,我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先回去收拾个行李?”

于琴女士置若罔闻,对着镜子抿了抿血红的嘴唇,抬腕看表,愣是没给他一点眼神,直接拍板:“走,登机!”

季云起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妈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算,反正他一落地就很丝滑地入学了一中,没遇到什么阻碍。

当然,关于校长和教导主任亲自给他接风洗尘的传言都是无稽之谈,校长接待的那分明是他妈,他可是跟着校门口的指引牌一路摸到高三二班来的。

至于报道手续,班主任宋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很快就帮季云起过完了。她提前了解了季云起的情况,知道他从小在国际学校上课,接受的知识体系和国内高中不太一样,还安慰他前期学习不用太着急,以适应为主。

季云起那时很乖巧地点头,心中坦然,反正A城一中只是过渡,他母亲闹完这一通之后,他还是要走留学路的,不会参加国内的高考,国内的成绩对他来讲并不重要。

但是现在,季云起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汀,这个他在入校之后遇到的唯一没有正眼看过他的人物,在心里默默向上天祷告:亲爱的于琴女士,千错万错都一定是我爸的错,你可千万要闹得久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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