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道闪电张牙舞爪地在苍穹上狂乱游走,将室内瞬间映照得如同鬼域。巨大的雷声紧随其后,仿佛在头顶炸裂。濮阳长羡心脏骤停,指尖下意识地狠狠攥紧了滑腻的锦被边缘,骨节泛白。
黑暗中传来布料拖拽的细微声响,下一秒,温热的身躯贴过来,带着熟悉的檀香气息。那人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紧绷的脊背,指腹轻轻摩挲:“阿羡莫怕,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却比窗外的惊雷更让她心悸。
外边的雷闪过一丝白光,濮阳长羡猛地扭头,试图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是一瞬,周围又变的伸手不见五指起来。
“你是何人?”她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强撑的虚张声势。
黑暗中,那声低笑如同鬼魅的耳语,丝丝缕缕钻进她的耳膜,带着蚀骨的寒意:“来索你命的恶鬼。”
这并非初次。濮阳长羡的梦魇里,这个带着檀香,自称恶鬼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夜夜纠缠。只是每次从惊怖中挣脱醒来,那面容便如晨雾般消散,徒留心悸与一身冷汗。她便只能归咎于沉疴缠身,引来了这挥之不去的邪祟。然而这一夜,梦境似乎有了不同。在漫长无边的黑暗追逐后,她竟得见天光,猛地攥住了那只冰冷的手腕!
“殿下!”
濮阳长羡骤然睁眼,急促地喘息着,额角冷汗涔涔。
“岑旭?”她的声音带着刚从梦魇挣脱的虚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疏距离。
岑旭苦笑一声,他与殿下竟然已经生分成这般了,他还没有发觉。
岑旭的心猛地一沉,苦涩如同藤蔓瞬间缠紧心脏。他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去,声音沙哑沉重:“殿下,是臣疏忽!竟让那等宵小钻了天大的空子,行此偷龙换凤,鸠占鹊巢的逆天之举!臣万死难辞其咎!”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如何寻到此处的?”
“李律山反了,挟持了永松公主,臣乃奉命营救公主。熟知有人飞鸽传书,说殿下在城外的破庙里。臣便寻着线索一路摸索过来。此事,暂且只有臣一人知。”
“你是何意?”
“天下怕是不太平了,殿下既然已然失了身份,还是逃吧。”
“那你呢?”
“先为国,后为民。岑某这一生本就是,笔墨作刃纸砚为戈。若遇山河动荡,愿化枯骨为墨,在史册上刻下忠勇二字。若逢民生疾苦,便将血肉研作朱砂,于青简间勾勒太平图景。此生不求青史留名,但求丹心映照家国万里,纵被万刃加身,也要护这江山河清海晏!”
“那他人呢?”濮阳长羡撑着坐起,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明,但深处翻涌着更复杂的东西。她挥了挥手,目光却越过岑旭,急切地扫视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在寻找什么身影。
岑旭一脸茫然,问道:“殿下说的是何人?”
濮阳长羡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抹异样的悸动,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冷冽的权谋底色,于是改口说道:“幕后主使是何人?”她心里有数,却还是装模作样问道。
“孙太妃已然认罪,陛下已经将她幽禁起来。至于李律山,他带着自己的三千精兵逃往了涿州。此獠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濮阳长羡,那眼神里充满了恳切与孤注一掷的决绝:“殿下!如今您的身份……已然暴露不得。这幽州城已成虎狼之地,漩涡中心!请殿下速速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
“在你眼中,本宫何时是这种人?”
“岑旭明白,只是如今的朝廷实在算不得是太平。殿下要懂得留得青山在!”
……
是夜,二人都已明白前路坎坷。于是,第二日便都分道扬镳。
她并未问萧徽如何,想来他落不得一个好下场。心中恶气吐出,她却不得高兴。
柴如秋后问斩,濮阳长羡以不暴露她的身份为由,将她亲手送去了大牢。只是进去容易,出来困难。
她已失了大魏的长公主的身份,自然不能发号施令,让柴如出来。这盘局下到此处,柴如似乎成了弃子。她让柴胡去了大牢探望了柴如,在她死前的一晚。
等到傍晚,当柴胡失魂落魄地回来时,小小的身躯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他未曾开口,便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小小的额头几乎要叩到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挤出喉咙,最终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子,请带我回南疆。娘亲说那是我的家,我想了了她的一桩心愿。”
濮阳长羡一怔,看着柴胡哭的泣不成声。计划明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仇雠伏诛,障碍扫清,她应该感到畅快,感到解脱……可为何?为何胸腔里翻涌的只有空虚和这迟来的悔意?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那是哪里出错了呢?
赵贵妃,贪婪成性,死于自己的**。李刺史,野心勃勃,覆灭于自己的狂妄。孙太妃,机关算尽,最终作茧自缚。
她不过是点燃了他们心中本就存在的恶念之火,看着他们引火烧身,自食其果。这本就是一场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清算。
只是,她本可以在幽州大乱。李律山仓皇出逃,幽州城防卫最混乱松懈的那一瞬,动用最后一个暗卫的力量,尝试劫狱救人的。可她没有。她选择将那个仅存的最后的本可以救柴如的力量,派去监视了李心殊。
“柴如……是弃子。”她曾这样地告诉自己。可当看到柴胡那双哭得如同核桃般红肿,写满绝望和哀求的眼睛时,这句话变得无比苍白,甚至……卑劣。
她哑着嗓子,让柴胡先回去歇息。自己却独自一人,步入了庭院深深的夜色之中。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零星的枯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她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望着被高墙切割成四方的、墨蓝色的天空,星子稀疏,寒意彻骨。
她枯坐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一层死寂的鱼肚白,霜华凝结在发梢眉角。
第二日的清晨,她看着柴胡肿的核桃大的眼珠。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夜寒露的冰凉,轻轻拂过孩子滚烫的眼睑。没有言语,她沉默地转身,决心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通往南疆,也通往内心救赎或更深沉罪孽的漫漫长路。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无形的镣铐,踏上了路程。
她要完成柴如的遗愿,以及她自己的大业,就必须迈出这一步。
李律山只是她的一步棋,大魏还没**到三千精兵加上涿州的兵力就能掀翻的。李律山也明白朝廷镇压只是一瞬之事,他是被逼急了。接下来就看她的草包皇兄是能将大魏推至鼎盛还是将大魏变成断壁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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