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内的血腥气似乎尚未散尽,噩耗便如跗骨之蛆,闯进了李府深宅。
昔日煊赫的李府,此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朱漆大门洞开,门楣上象征官威的匾额已被粗暴地摘下,随意丢弃在泥泞的庭院里。
府内,早已被如狼似虎的甲士占据。他们身着冰冷的铁甲,手持森然长戟,面无表情地将府中所有人粗暴地集中到空旷的前院。哭泣,哀求,压抑的悲鸣交织成一片,却只换来甲士们更用力的推搡和冰冷的呵斥。
就在这片混乱与凄惶达到顶点时,府门外传来一阵低沉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所有嘈杂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强行摁下,只剩下雨滴敲打瓦片和铁甲的单调声响。
一队更加精锐、甲胄更为鲜亮的亲卫骑兵,簇拥着一骑当先的身影,如同分开浊浪的利刃,缓缓驶入李府大门。
马上的女子,正是永松公主魏明襄。
她并未着繁复宫装,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镶银丝边的软甲披风。雨水打湿了她乌黑的鬓角,几缕发丝紧贴着线条冷硬的脸颊,却无损她半分威严。她的面容并非绝色,但眉宇间凝结的霜雪和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足以让最骄横的权贵屏息。
一名身着校尉甲胄的官员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穿透雨幕:“启禀殿下!李府上下人等已尽数羁押在此!府库,账册,密室皆已封存,等候殿下查验!”
永松公主微微颔首,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她的声音不高,清冷如碎冰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像重锤砸在李家众人心上:“李律山身为朝廷重臣,牧守一方,不思报效皇恩,反生不臣之心,勾结叛逆,证据确凿。陛下震怒,敕令严查,其家产尽数抄没,亲族仆役,依律论处。”
“冤枉啊!公主殿下!” 一个凄厉的女声骤然响起。李律山的正室夫人,此刻钗环散乱,形容枯槁,挣脱了身边仆妇的阻拦,扑倒在永松公主的马前,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锦缎衣裙。她高举着一份染着污渍的帛书,声嘶力竭:“殿下明鉴!我家老爷忠心耿耿,定是遭人构陷!”
永松公主的目光,终于从那主厅移开,落在了脚下匍匐哭泣的妇人身上。似乎有了丝毫动容。
沈砚握住魏明襄的手,似乎给她定了定心神。
这时,清点人数的甲士上前汇报,“殿下,还差李二姑娘,李心殊。”
魏明襄看不得眼前这场景,于是便让沈砚代她。
沈砚眼里不含一丝意义,公事公办问道:“李夫人,令爱李心殊何在?”
李夫人如遭重击,浑身一颤,高举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女儿的下落不明,正是她心中最大的恐惧。
永松公主不再看她,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她微微抬了抬手,指向主厅的方向,对身旁的校尉下令,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喙:“搜!掘地三尺!凡有字迹,信物,密室暗道,片纸不留!尤其是,李律山的书房、寝居,还有那位失踪的李小姐的闺阁。本宫要亲自过目。”
“诺!” 校尉领命,立刻带着精锐甲士如潮水般涌入主厅和各处要害。
永松公主这才缓缓下马,玄色的披风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她踩着湿滑的石阶,步履沉稳地走向主厅。当她经过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李夫人身边时,停顿一下。
怪就怪在你家大人有了谋逆之心,她魏明襄也只是秉公办事。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快步从后院方向跑来,在她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魏明襄听罢,眼神骤然一凝。
“城外破庙?” 她低声重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周身的气息却瞬间变得更加凛冽迫人。她目光仿佛穿透了李府的高墙和层层雨幕,投向那个荒凉的方向。
“派一队精骑,现在去。” 魏明襄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犹豫,“无论是谁在那里,都给我清干净。”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蕴含着令人骨髓生寒的残酷指令。
春雨如织,淅淅沥沥,带着一种近乎缠绵的黏腻感。它不疾不徐地落下,织就一张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网,笼罩着四野。
破庙的飞檐黛瓦被洗刷得颜色深重,雨水顺着瓦沟汇聚成线,如断珠般接连坠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砸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小水花。
庙宇周遭的野草贪婪地吮吸着水分,疯长出一片病态的油绿,湿漉漉的叶片低垂,仿佛不堪重负。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朽木,陈年香灰和泥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这雨,像是天地间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洗刷不尽的陈腐与新生交织的混沌。
濮阳长羡由着幽州大乱,出了幽州城门。
不错,这盘以身为饵,引蛇出洞的险棋,步步皆是她的落子。孙太妃欲借萧徽之手除她而后快,她便顺势布下这环环相扣的死局。当然,代价是惨烈的,跟随多年的精锐暗卫,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道沉默的影子,忠心耿耿地蛰伏在暗处。
“陈安!”李心殊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强撑的倨傲,她挣扎着,试图摆脱那并不算太紧的绳索,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强自镇定地射出怨恨的光,“你还不放我走?我爹是幽州刺史!他马上就会找到我的!到时定叫你,叫你不得好死!”
濮阳长羡正斜倚在一根勉强支撑着庙宇的斑驳梁柱旁。她闻言,缓缓抬起眼帘,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似笑非笑。
“哦?”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破庙的寂静,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李小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令尊李刺史,因意图谋逆之罪,已被永松公主殿下亲自拿获,此刻,怕是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吧。”
“你胡说!”李心殊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尖声反驳,声音因恐惧而拔高变形,“我爹是清官!是百姓爱戴的父母官!他怎会谋逆?定是你们这些宵小栽赃陷害!”她死死瞪着濮阳长羡,仿佛要用目光将对方撕碎,“倒是你!你这个藏头露尾、心肠歹毒的伪君子!快放了我!”
“你要走,自然随你。不过走了之后,到时抄家的时候你难以自保可别怪我这个伪君子不留人。”
这番话,字字诛心。李心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濮阳长羡做出一副你要走便走的架势,在李心殊回头时还不忘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她看看濮阳长羡那真诚的笑容,又看看庙外阴沉的天空和荒芜的野地。父亲入狱、家族倾覆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她,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茫然。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濮阳长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挣扎。
终于,李心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早已松动的绳索,踉跄着站起身,看也不敢再看濮阳长羡一眼,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冲向庙门。
濮阳长羡脸上那抹友好的笑容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甚至没有转头,只是对着空气,淡淡吩咐道:“跟上她,护她暂时周全。这盘棋,还没到终局,她这枚棋子,还得再走两步。”
雨丝如银针穿云,轻叩黛瓦飞檐,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墨痕。
就在这时,濮阳长羡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木头因潮湿腐朽而断裂的“咔擦”声,从头顶那布满蛛网的房梁上传来。
“哎呀,”一个清越又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声音,带着回音,突兀地在空旷破庙的上方响起,“这庙当真是年久失修,连听个墙角都不得清净,坏我好事呢。”
濮阳长羡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瞬间便恢复了那副安然自若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声音来源的阴影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意外:
“是你。”
“殿下下了这么一大盘棋,真是煞费苦心。”萧徽捻动佛珠,说道:“只是这般力度,怕是不能完成殿下的复国大业。”
“你知道我的身份?”
“自然,你乃前朝余孽。”
“余孽?你这般说话倒让本宫很不高兴。”索性已被表明身份,濮阳长羡便装都不装了。
“殿下,不知是何自信让现在的您觉得我杀不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你敢!”
城外破庙,他身姿挺拔如苍松,剑眉星目,面若美玉。一袭红色袈裟加身,那袍上暗纹似有流光,随着他的步伐轻动。
濮阳长羡满脸惊恐,却被无情地拖拽至佛堂。寒光一闪,利刃抵在脖颈,她双腿发软,被狠狠按在蒲团之上,眼中满是绝望:“吾之生死,关乎多人之运。杀吾非义举,必遭天谴。”
他张狂答:“是吗,就凭檀越这副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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