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暴雨总有一种虚张声势的魔力,它做足了来临前的准备,让人自以为能够抵御,可却还是能够让人措手不及。
车窗上是雨水滑落留下的点点痕迹,风透过缝隙夹杂着凉意,吹动着宋时弈额前的碎发。
“这种情况分为心理原因和身体原因,但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所以我建议你除去耳鼻喉门诊外再去做一个心理问诊。”
“目前右耳暂时性失聪是明确的,至于左耳是否会失去听力,我只能说不排除这个情况。至于最终是什么情况,还得看你的症状是会加剧还是缓解。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做一个深入的检查。”
“至于后续的治疗以及什么时候能恢复,我无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医生只能尽可能治疗物理上的伤口,可心理上的伤害能让它恢复如初的只有你自己。”
回想着医生说的话,宋时弈垂眸凝望着手里的病历,仔细翻阅着上面简短的文字。不得不承认这潦草的字迹除了医生自己大概谁也不认识。
听不见比看不见好,宋时弈抚着心口小声地自我安慰着自己。这样就可以听不见别人的闲言碎语,不用理会带着利益的交际,也不会打破秉持着为你好而编织的美梦。
只是可惜那首还未唱完的歌。
可惜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将听不见谢祠眠的言语。
眼见目的地到达,宋时弈将病历揣进口袋,付完车费下车。在路过垃圾桶时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地将病历连同治疗的药物一同扔了进去。
站在原地等消毒水的味道消失才向家的方向走去。
“又来给男朋友买花?”花店老板笑着打趣,伴随风铃因被触碰响起的叮铃铃。
“不买花,买它。”
宋时弈直奔藏在角落的仙人球,在其他生机勃勃的鲜花衬托下,它像是垂暮的老人,颓废又沧桑。
上次路过花店谢祠眠便吵着闹着要买,摆出一副不买就在花店扎根的模样。
“宋时弈,我就要这个。”
“你不给我买,我今晚就睡在这里。我要让你一个人睡在冰冷的被窝,一个人住在空荡的家里。”
见宋时弈只是看着并未出声拒绝,谢祠眠见状就知道有戏,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拽着他的衣摆摇晃,语气可怜巴巴,“好宋时弈,好男朋友,好老公,你就给我买一个吧。”
他惯会利用人心,一招便可制敌。
可到最后这个仙人球也没被宋时弈买走,因为谢祠眠发现了他更加喜欢的东西。
宋时弈还在想谢祠眠收到这个会是什么表情,面上不由得露出些期许,却不知维持已久的平和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都将彻底倾覆。
“谢祠眠,你说你骗了宋时弈这么久了,也应该告诉对方你一直是和他玩玩吧。”
“就是就是,我看到他那张臭脸我都快烦死了。拽的和二五八万一样还不是被我们谢祠眠勾勾手指头就弄到了手。”
“你叫我们过来看热闹,倒是把另一位主人公请出来啊。”
“对啊,吃饱喝足总得上好戏了吧,那臭小子人呢?”
在众人一片声讨之中,谢祠眠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立体。
“急什么,家在这他宋时弈能跑到哪里去。”谢祠眠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捉摸着人应该到了才是,便朝着门口走去。
正奇怪门为什么开了道口子,抬头就对上了宋时弈似是嘲弄的表情,眼底细碎的晶莹在灯光的照耀下似是未流出的眼泪,在那些人的调侃声里愈发的剔透。
宋时弈是哭了吗,谢祠眠怔愣在门口,握着门把的手逐渐缩紧。
“他该不会是知道谢祠眠是耍他的,早就跑了吧。”
“你们还是太高估他了,他要是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耍了三年还这么忠心耿耿,对着谢祠眠说一不二。”
“宋时弈早就是谢祠眠养的一只狗了,说不定被甩了还要觍着脸说他不想走呢。”
宋时弈将谢祠眠一闪而过的心虚看了个彻底,以门缝为界割裂出了两个对立的世界。
黑色以为能够融入纯白将它完全占有,却忘了纯白不止能与一种颜色相融。
“他们喝多了,你也知道他们说的话一直都很难听。”谢祠眠想去握住宋时弈的手,伸到一半又落了下去。
酒后吐真言,不是吗?
宋时弈揣在口袋里的手痉挛般地抖动,他侧过身子透过缝隙,将屋内的场景尽收眼底。
屋内的每个人都戴着虚伪的面具,伸长脖子害怕错过一点热闹之机。
谢祠眠,你终于不装了。带着观众开始审判给我定刑了,不是吗?
浑然不知宋时弈此时的想法,谢祠眠只觉得此刻的宋时弈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宋时弈不应该和往常一样先给自己一个拥抱吗?
不应该当作没听见和往常一样和他的朋友们打招呼吗?
不应该做完这一切在房间等着他和朋友聚会完吗?
不应该会窝在他的心口诉说今天遇到的趣事吗?
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练习了一千多遍的稿子,他以为他能顺利地一口气说完。
可在看见宋时弈的那一刻,那么多天的练习都是白费。脑袋里只剩下开头和结尾,中间的部分早就忘却在了九霄云外。
名为后悔的种子在生根发芽,将所有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可一想到自己说出口的豪言壮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闭嘴,你们全都给我闭嘴。”谢祠眠双手握拳,转头对着那些人大吼,“在我揍你们之前全都给我滚出去。”
见状早就和宋时弈不对付的那个人,从沙发上站起伸出手指向宋时弈,“谢祠眠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后悔了吧。”
“现在倒是一副护着的模样,如今这个局面装模作样的还有什么意思,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如直接把话说开,告诉他你俩之间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有人见气氛不对拽了拽那个还在挑事的,“快走吧,人家两个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屋子里的人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唯有那个带头挑事的在路过宋时弈时。带着恨意向宋时弈的肩膀撞去,伴随着瓷制品碎裂的声音。
看热闹的人离场,故事里的两个主角驻足原地相顾无言。
宋时弈耳边似有轰鸣,跳动的心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所禁锢,任凭着锋利的刃器一点一点地削薄,撒上洁白的盐粒。
不然他为什么疼得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掩饰。”谢祠眠觉得此刻的自己浑身无力,说出来的话像是飘浮在天上的云,轻轻一吹就散了。
“不可否认我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们说的也都是真的。”
指尖刺破皮肤,传来的痛意在此刻转化成了说话的勇气。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眼前是谢祠眠张张合合的嘴,可宋时弈如处真空之地,一个字也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
仿佛在观看一部主角自证清白的默剧,但是可惜,他这个看客无能为力,更没有心情去分辨是非公平。
宋时弈耗尽最后的力气,伸出食指抵住那张曾经吻过的唇,如今喋喋不休的嘴。
“谢祠眠,我问你答。”
谢祠眠连忙将头抬起,身体站得笔直,像是个犯了错正在被教导主任批评的学生。
“酒吧那次,你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的谢祠眠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断的四分五裂,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被看在了眼里。
原来自己也是被耍得那一个,雀跃的心沉入池底,理智被埋怨所代替,说出来的话变得格外难听。
“对,他们都说酒吧乐队里就你这个和声难搞。所以他们和我打赌谁先拿下你,谁就能命令输的人做三件事。”
“谁知道这么容易,浪费我宝贵的时间玩一条傻狗,真为我自己感到不值。”
怕自己说得还不够狠,谢祠眠又加了一句,“宋时弈,你连我这种人都能爱上,看来你真的是缺爱。”
缺爱吗?好像是。要不然他怎么会像条狗一样跟在谢祠眠后面,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家。
宋时弈原以为听到这话的自己会生气,会质问、会难过,可到最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终于迎来属于他的解脱。
不得不承认,他与谢祠眠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他爱躲在黑暗里偷生,而他喜欢在光亮处张扬。
困意悄然上涌,宋时弈眨了下眼睛,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谢祠眠,你玩累了吗?”
一场游戏玩了三年之久,也该给他个结局了。
“早玩累了。”
谢祠眠转身闭眼掩去不舍与难过,走进客厅在宋时弈看不见的死角。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腕,可颤抖的牙关在此刻毫无威力,只出现了一点泛红的印记。
玻璃上佝偻的人影,与那盆仙人球何其相似。
下一秒,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他戴上可憎的面具再次出现在宋时弈的眼前。
宋时弈盯着距自己一步之远处站定的谢祠眠,明明只隔着这么点距离,可他却看不清。
看不清熟悉的脸,也看不清混杂着假意的真心。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现在你可以拿着直接走人。”
早就被打包好的,属于宋时弈的东西被装进行李箱,推出来放在了宋时弈的腿边。
东西不多,一个24寸的行李箱只装了里面的三分之二。
就和他当初搬进来时一样,丝毫未变。
宋时弈和谢祠眠谈恋爱以来,并未要求对方送过什么贵重的礼品,至于吃穿用度除去部分共同开支外都是AA制。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一场畸形的,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恋情。至于坚持了三年之久,众人只觉得谢祠眠这局做得相当不丑。
“以后也别再联系了。”
谢祠眠当着宋时弈的面干脆利落地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连电话卡也被掰断成两半,似断了翅膀的蝴蝶飘落在两人的脚底。
宋时弈照做不误,拉起行李箱向外走去。
走到分岔路口,才发觉袋中的仙人球早就被雨淋湿,和他一样无比狼狈。
它淋了雨会烂根,而他淋了雨却又清醒了半分。
现在,他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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