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往

许婉清在桌下狠狠碾了丈夫一脚,安抚儿子:“别听你爸瞎说,你知道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每天都念叨你呢。”

估计是自己也觉得可信度太低,许婉清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只能讪讪道:“父子哪有隔夜仇,过几天就好了。”

程绪无可无不可地牵牵嘴角,心领神会了父亲的未尽之意。毕竟当初,类似的话语他早已亲身领教。

“对外可别说是我儿子,丢人!”回忆深处,是彼时更年轻些的父亲在咆哮。

好好一个家宴不欢而散,赵姨叹了口气,指挥着佣人上前收拾桌上的狼藉。

看到程绪碗里被单独撇在一旁的洋葱,摇头失笑:“这孩子,还是这么挑食。”

今年中秋又在剧组度过,组里给所有工作人员都发了月饼,仪式感拉满。小鱼还收到了其他老师的投喂,捧着各式各样的月饼高高兴兴拍照发朋友圈,围观的人很容易被她的快乐感染,江遥当初看到就觉得喜欢。之后,小鱼成了她的助理。

清早出工,江遥就顺手在群里给老江和母上大人发了个红包,那会儿老两口估计还没醒,毫无动静。中午收工,再拿起手机一看,乔女士已经一个人将大戏唱完。

六点多估计是刚刚起来,乔女士看到红包马上点开并拍了拍老江,再配合感谢表情包,一套操作很是熟练。半小时前,群里刚发了张图片,满桌子的美食看得人垂涎欲滴,乔女士在那边温柔询问:「馋不馋?」

这俩人吃得还挺丰盛。江遥低头看了看手里端着的盒饭,瞬间觉得不香了。

晚上剧组小规模聚会,曾芜和李然都去,江遥便也跟着一起去蹭饭。

问了一圈大家都能吃辣,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地点定在了附近一家烧烤摊。

剧组盒饭为照顾所有人口味,大多以清淡适宜为主。天知道,江遥的馋虫已经被乔女士勾动,准备今天放开膀子来一顿。

他们收工不算早,加上卸妆、换衣服等琐事又耽误了点时间,到店时已近9点。

平常这个点应该烧烤摊上正热闹的时候,今天或许是要回家团圆,摊子附近摆放的小板凳上竟然显得颇为空荡,只角落里远远坐了几个人,无形中似乎成了他们这群人的专场。

有人之前下戏也会过来吃夜宵,已经和老板混了个脸熟。老板热情地拿着菜单过来,热情招呼:“你们来得正好,再晚点我们就要收摊回去过节了。”

幸好幸好,没有白来一趟。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齐声道一句“中秋快乐”,一边加快了点餐的进度。“唰唰”将各自想吃的菜品勾上,等会儿爱吃什么拿什么,之前来吃过的同事也热情推荐了几道招牌菜品。

众人坐下等待,江遥左边坐着曾芜,右边则是剧中的绯闻男友李然。

其实曾芜一直很想找机会问问江遥那晚的情况,不过她看江遥似乎丝毫没放在心上,特意提起反倒徒增尴尬。所以有时候话已转到嘴边,终究也只能无奈咽下。

入圈这么多年,她早已明白同事关系点到为止就好,何况是他们这个圈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过热心,反倒让人怀疑居心不良。

按理说她和江遥算不上太过相熟,这样的同事关系,一年拍戏下来能累积很多。也许是剧里姐妹相称,让她给江遥蒙上了厚厚的楚云滤镜。她莫名相信,江遥不是愿意沾染污泥的人,而且,有足够的魄力,为其舍弃一些虚无的东西。

老板端着盘子走出后厨,香味老远就被风卷着飘过来。大家齐齐转头,馋虫大动,一路目送着老板越走越近。

曾芜打量了下旁边的江遥,娇媚的眼睛,此刻溢满对食物全然的期待,就像不曾受过伤害。

而江遥不知道她转过了多少念头,正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烤串。

“这个兰花干好吃,又香又有嚼劲。”化妆姐姐吃了一口兰花干,赞不绝口。

“这碗嗦螺也不错,处理得挺干净,就是这个壳,啧,怎么吸不出来。”道具小哥被嗦螺拦住。

“我来我来,看我示范。”有人自告奋勇,演示正确吃嗦螺的姿势。

“里脊肉快尝尝,五星推荐,包值的。”服装小妹妹又举着几串里脊肉开始卖安利。

桌上吵吵嚷嚷,烟火气十足。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从彼此陌生到配合越来越默契,有些人虽然并没有太相熟,但同在一个剧组就算缘分不浅。当前剧情拍摄已经进入尾声,有相聚,就终将有别离,这也是大家不言的默契。而此刻,但求尽兴。

李然看江遥满脸笑意,接受了好几个人的投喂,吃得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兴奋的。

他也不甘落后,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家底,朝江遥面前伸了伸:“姐,这个也好吃,你尝尝。”

江遥默默凝视了那绿油油的韭菜几秒,敬谢不敏。

私人饭局,没那么多规矩。有人点了啤酒下菜,桌上已经撂起高高的空酒瓶,不喝的也没人劝酒。

江遥最近对酒有心理阴影,完全没碰。

不知何时,旁边李然拿起了屏啤酒,正在“咕咚咕咚”对嘴喝。

“小小年纪,挺有魄力啊。”江遥笑着调侃。

摆完姐姐的谱,江遥又低声和曾芜沟通了下各自对角色的理解。

虽然刘聪不太做人,但她很幸运,能遇到楚云这个角色,以及和曾芜这样的演员合作。透过曾芜,让她对之后的年岁有了更多期待。

那天饭局,曾芜的举动,江遥也一直铭记在心。奈何,如今人微言轻。

用力拉回飘散的思绪,高兴的日子不能煞风景。江遥摸了摸肚子,估计还能填上几个串,伸手拿起一串化妆姐姐夸得天花乱坠的兰花干,正待细细品尝,突然耳尖地听到一声抽噎,来自她的右手边。

桌上众人要不还在全力奋战,要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举杯闲侃。声音嘈杂,压住了那声低低的抽噎,暂时没有什么人留心到异样。

江遥转过头,不可置信地发现,刚才还举着韭菜想推销的李然,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开始埋头垂泪。

“怎么了怎么了?”江遥摇了摇他胳膊,“好好吃着东西怎么突然就哭了。”

看着他面前横卧着的空啤酒瓶,她恍然大悟,继而不敢置信:敢情这家伙一瓶啤酒的量都没有?那还喝什么喝?

对于没有分寸的人,江遥向来没什么好声气,本想放任不理。但看小孩哭得正兴起,一桌这么多人,指不定走漏了什么风声。

她拉起李然的胳膊,想扶他出去醒醒酒,但男孩子毕竟人高马大,醉了更是行为不太能自控,曾芜留意到她的举动,看她动作吃力,也赶紧过来帮忙。

有人望过来,江遥摆摆手示意没事:“李然喝醉了,我们扶他上一旁醒醒酒。”

把他扶到一旁的板凳上坐下,江遥蹲在一旁看着他到底还想发什么酒疯。

不成想李然喝醉了倒算比较安静,抽噎了几声就开始握着手机发呆,望夫石一般一动不动,仿佛想钻进屏幕里,看看里边是否有什么消息。江遥揣测着他的举动,突然联想起那天和小鱼闲逛,在街道旁的偶遇,以及他和孟棠不远不近的距离。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被她乌鸦嘴猜中了?三角关系?

呃,如果是这样,那她也不会处理。

江遥坐在一旁,看李然已经趴着桌子睡了过去。嘴角微弯,他的梦,应该是甜的。

梦中人,却不一定拥有美梦。

孟棠今晚回家了一趟,本打算陪父亲吃一顿饭就算完成任务。不料,任务终止在了成功前的十五分钟。

虽然她也曾多次扪心自问,对家庭和谐早就没报太多期待,但今晚还是没有很好控制住四蹿的怒火。

她一向讨厌父亲的强势,却仿佛,仍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他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一碰头,就没有多少消停的时候。

本来平平淡淡一桌饭快吃完,孟岩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及她的婚事,家里总免不了一场争吵。

享受着家族的供养长大,婚姻就是自愿奉上的筹码。不管年少时如何任性,最终仍要回归原本的设定,孟棠从小深知这个道理。何况,她还是独生女,家族的兴盛,她有义务出一份力。

所以在一开始,她就放低了姿态,把自己幻想成某人的所有物,而后被无情丢弃。

而在父亲眼里,只会觉得她没出息。

狠狠跌过一跤,孟棠自问不会再重蹈覆辙。

甩上家门离开,孟棠一脚油门踩到底,性能极佳的跑车带来的极致快感,让她从现实中短暂抽离。

车子停靠在路边,黑暗里,孟棠拿起手机,短信箱里躺着一条陌生号码早上发来的信息:「中秋快乐。」

手指一按,确认删除。

最近没有方琦的戏份,她出组参加了几场商务活动,今早才匆匆赶来剧组。

“又见面了。”江遥待在组里仿佛越发水灵,穿着校服,整个人少年气十足。方琦略带担忧地抚上眼角,最近在几个城市间连轴往返,自己整个人疲惫了不少,不知道镜头下会不会漏出疲态。

谢可欣从小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到高中,好不容易上天听到她的祈求,让品学兼优的楚彤走近她,和她成为了朋友。但烦恼随之而来,两人越熟悉,楚云这个不相干的名字出现频率也就越高。楚彤总是或开心或忧虑地向她提起,自己的妹妹如何如何……仿佛活生生的自己,只是横插住俩姐妹中间的多余者。

所以知道姐妹俩关系紧张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怎么让楚云不好过。而刚巧,自己喜欢的男孩,也偏偏眼神不好,喜欢和楚云这种人做朋友。

这天放学路上,她假装脚下趔趄,本想推楚云下水,奈何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控制不住身形跌了出去。

楚云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生怕自己一念之差,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于是,她拉住了谢可欣。但年少的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意,她刚刚拉回来的生命,甫一站定就给了她重重一击。

“扑通……”池塘溅起阵阵水花,是楚云不甘的叹息。

前面的剧情拍摄非常顺利,但江遥落水时的戏份,总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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