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钟有意在候机室时，手机微信被轰炸，来自汤白芷。
你人呢？
我一大早到你家来找你，你人呢？
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靠，你要真想不开，我就去打死魏信秋这个罪魁祸首！
钟有意看着熟悉的名字，心脏后知后觉地钝痛，目光变得涣散，她眨眨眼，重新定焦，回复：别担心我，别去找他，别再提他。
汤白芷：好好好，那你总要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吧。
钟有意把自己的机票拍下发给汤白芷。
汤白芷没多说什么，也没问别的，只回复：玩开心点，不行我就去找你。
钟有意一万个不可能让汤白芷来陪她，毕竟汤白芷最近行程很忙，事业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算是凭着一部剧的配角熬出头，一跃成了待爆小花，小有建树指日可待。
钟有意发了个“好”，就收起手机。
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声音，明明喧闹，但钟有意却有独处的感觉，她放空自己，好不容易有精力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
不顺利的工作，不顺利的爱情。
不对，爱情一直都不顺利，但这次工作也……钟有意感觉自己似飘荡在茫茫大海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终于沉没。
钟有意回想那天，她向交好的同事打听，取代她进入来2组的人是谁，同事回答是AI。
钟有意愣了，她无法料想是这个结果。
同事看出了钟有意的失神与落寞，安慰她道：“大环境不好，各个企业都想着降本增效，‘可能’也不例外。加上现在步入AI时代，企业会想着用AI也不算意外，毕竟大模型搭建好，后续不会有太大的投入，但人不一样，随着五险一金、工作年限等因素，成本总归是越来越高的。”
同事讲了一大串，觑了眼钟有意的脸色，发现没有丝毫好转，转而说：“你也别太悲观，现在AI技术不成熟，谁能保证它能达到的效果一定比人好。指不定后来，公司忙活一通，最终还要腆下脸来找你回去救场。”
钟有意苍白地笑笑，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实际上她脑子里只有“她技不如‘人’。”
登机后，钟有意戴了个眼罩、耳罩，屏蔽外界。
一开始她还沉浸在难受的情绪中无可自拔，但抵不过身体机能的疲惫，慢慢进入梦乡。
不过她睡得不踏实，一会儿梦到公司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一会儿又梦到魏信秋跟她求婚。接着两者糅合混杂，AI完全取代她这个人，而魏信秋求婚的对象变成了AI钟有意。
钟有意一下从梦中惊醒，她搞不懂这梦何意，也无法解梦，只自顾自地想自己必须要搞定一件事，无论哪一件都好。
但根据实际情况来说，目前和魏信秋完全一刀两断是最可能的，她不要走出了“魏信秋是她男朋友”的执念后，再有一个“魏信秋跟她求婚”的执念。
便这么决定，钟有意摘下眼罩，拿出手机，拉黑删除魏信秋的一切联系方式，又点进相册，找到“w”那项点击选择，可在确定是否删除时，她手指悬而未决，又不过0.5秒，毅然决然地确定。
钟有意做完这些，闭上眼睛，整个人如解脱了一样，她累却也轻松，唇角不免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很高兴吗？”
因为声音实在太小，钟有意怀疑是幻听，没分神去找声源。
直到身边再次响起，才引得钟有意睁眼、摘了耳罩，朝四周看去。
她靠窗，视线范围少了半周，只能往一边瞧，这一瞥，扫到坐她身边的人，可不寻常。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到异常的脸，饶是钟有意这种审美标准高的人也不得不为此晃神。
她犹豫对方的性别，因为这人长得雌雄莫辨，当得上这张面孔做男做女都精彩的话。
靠外部特征依然看不大出来，虽然这人理着男士碎盖，但怀里搁着一个女士手提包。
钟有意没吭声，她记性不好，已然忘记最初的目的，几秒后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
毕竟盯一个人太久，属实不礼貌。
“怎么不看了？”
钟有意这次确定了，她听到的声音是坐她身旁的人传来的。
人与人彼此的印象分就是在互相接触中，慢慢加减，比如现在，钟有意觉得此人有点莫名其妙，开始扣分。
钟有意的表情没管理，就这么大喇喇地摆在脸上，自然很容易被看出。
那人了然道：“不记得我了？”
社交中最怕遇到这种对方记得你，你不记得对方的尴尬情况，钟有意也不例外，她头脑风暴欲刨出与此人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
奈何这种情景下，大多数都是记不起来的，钟有意算不上上帝的宠儿，当不了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于是只得作罢，听之任之。
那人也没想得到钟有意的回复，接着说：“这位女士，你实在太漂亮了，请允许我的唐突，只为想与你邂逅。”
钟有意觉得这话似曾相识，猛地想起，商场渣男。这人那天帽子口罩一个不落，在不遮面的人群里格外突兀。今天摘了口罩帽子，虽然依旧显眼，但不怪她认不出。
又觉得这人记性真是好，感觉今天这话跟那天一般无二。
接上之后，钟有意对此人印象一下跌倒谷底，她冷着脸，不予回话。
那人却上赶着自我介绍：“我叫杜甫……”
尽管钟有意不想听，但空间就这么大，所以不可避免地传入耳中。
与名人撞名了？
“的甫，双木林。”
原来是林甫。
不对，她干什么要记住一个渣男的名字，钟有意不再想，拿出耳罩戴上。
所幸那人识相，看见钟有意的动作后，没有后续行动。
飞机飞行四五个小时后，降落在莱茵市，一个湿润的花草城市。
钟有意在路旁等网约车载她去订的民宿，这时林甫又飘过来。
没错，是飘，因为他阴魂不散。
“好有缘分，我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在另一个城市。”
钟有意故意背对他，不搭腔。
林甫拿出背包的本子，撕下一张纸递给钟有意，说：“缘分礼，礼轻情意重。”
钟有意看也没看，直接冷漠拒绝：“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林甫锲而不舍，“收下吧，不过一张画而已，值不了多少钱的。还是说，你想让我一直带着装有你的画，每看一次就想到你一次。”
闻此，钟有意状若不经意地瞅了一眼，她不懂画，但艺术都是相通的，她想这人很有本事。
画得惟妙惟肖，既然如此，更不能留在对方手里。
钟有意伸手接过，开口道：“谢谢。”
林甫道：“别谢，本来也是不经过你允许画的，现在算是物归原主。”
钟有意想这人还有点素质，毕竟网络上太多未经他人允许就随意“记录”的视频创作者，哪怕最后揭秘是好意，但对被拍者来说有些依然勉强，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这想法还没落地一分钟，就被林甫推翻。
“加个联系方式吧，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钟有意回答：“你很自信。”她的表情认真，看不出反讽，实际上确实是在挖苦。
林甫说话夸张大胆，“因为爱，所以勇敢，从而自信。”
钟有意发现与这人根本讲不通，她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网约车还有300米，却要5分钟。
钟有意急于摆脱林甫，借口说：“我的车到了。”便根据手机上网约车的位置信息行走。
钟有意坐上网约车，后知后觉林甫没有追来，似乎每次她拒绝离开后，对方就不会阻拦。
钟有意实在怕极，明明她严词拒绝，对方还紧紧相逼。以前上初中时，她有曾因拒绝别人表白，而落入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的程度，幸好那次遇到了身为班长的魏信秋。
虽然两人不熟，但魏信秋愿意帮忙。
钟有意很感激，她开始留意魏信秋，才发现两人放学走的居然是同一个方向。
慢慢地，不知是谁先开始，后来两人成为回家搭子。
钟有意不愿深想，她下车看着面前的青瓦红砖、很有年代感的民宿，想这将会是她一个月的短暂小家。
钟有意办理身份登记，拿到属于自己的房卡，回房间整理一番，便出门准备尝尝当地的特色。
她走走逛逛，最终在一家有很多人吃的小店落座，点了招牌菜，趁着等饭的间隙，观察人，各色各样的人。
在正式入行动捕演员之前，钟有意并没有观察人群的习惯。
随着工作推进，她发现她对人类认知实在太少，光从书本、电影中得到的毕竟已经过艺术加工，无论如何是比不得原材料的。
于是有段时间，钟有意一有空就去人流量大的地方观察人类，一看就是一整天，久而久之，她喜欢上看人类。
每次望向不同的人时，钟有意总能得到新的灵感，找寻到内心的宁静。
四周越喧闹，她越能沉浸。
可这一次，钟有意深觉自己的这个能力，似乎随着AI取代她的工作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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