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坐在末尾的人无动于衷,依旧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书。
郑珧用余光偷瞥着那方向,嘴皮子不肯停歇,“一切都怪我没用——”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黎显便猛地从座位窜了起来,给了他脑后重重一巴掌,然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一边对李志、谢长渊二人吼着看什么看,一边使劲将郑珧往外拖。
奈何郑珧的一身肥膘也不是白长的,脚下一个没站稳往前后倒,便连带着黎显也跟着一起摔得人仰马翻。
李志刚想去扶他们二人,却被身边的谢长渊拦下,二者对视一眼,神情复杂,终究谁也没有上前。
黎显根本来不及躲闪,被郑珧压了个正着,顿时怒火中烧,一把将其从身上薅了下去。
“死胖子,你肥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是不是?!”
郑珧本来是瘫在地上的,闻言立马坐起来,目光扫视一圈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连忙爬过去捡起角落中的一枚小石子,然后煞有其事地指着自己的左腿,“黎师兄,这回我是真的冤枉,是这东西砸到我的脚腕,才导致我没站稳的!”
黎显心烦意乱,胡乱摆了摆手,“就这小石头能把你砸摔,你也太废物了吧?“
许是家父为兵部尚书,郑珧虽读书不行,但在武艺方面颇有天赋,尤其是入了浮玉山后,经过萧禾派来的武师悉心教导下愈发精进,如今四五个大内侍卫联手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而且郑珧体型彪悍,练的大多是防守型功法,下盘稳如泰山,若是要将他扳倒,起码也得来块数百斤的巨石吧?
怎会被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轻松砸摔?
郑珧显然也是如此想的,苦恼得五官都纠成一团,大力捏着手中那颗小石子,像是要对其严刑逼供一样。
黎显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狐疑的目光先是落到李志、然后又是谢长渊、最后定在那末尾全程一言不发的少年身上。
而少年的桌案早已整理得井井有条,却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单手托着下巴,垂眸望着地面。
他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竟是衬得脸色苍白似有病气,而且薄唇抿得仄直,显然心情也不甚好。
看着那张俊美似仙的脸,黎显眉宇间戾气愈发浓烈,语气森寒:“知弈,是你砸的吧?”
萧知弈抬眸回望着他,神态平静自若,并未接话。
还坐在地上怀疑自己的郑珧一听这话,立马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萧知弈片刻,却转头开始怀疑他身边的黎师兄,“师兄,不可能吧?他可是连剑都拿不稳的废材啊…”
见他们二人无缘无故又开始针对,饶是好脾气的李志也忍无可忍,不顾身侧谢长渊的阻拦,走过去挡在萧知弈前方,硬生生将黎显的目光与之隔绝开来。
“黎师兄,郑师弟,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黎显的视线落到李志脸上,不知是因为什么,竟选择了闭口不言。
郑珧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李师兄,我们也没做什么啊?哪里过分了?”
“难道我方才学的造作模样,你也觉得眼熟不成?”
“可不嘛,那不就是那位废材狗腿子吗?就允许他整天装可怜博同情,不允许咱学学?”
“你!”
李志怒目而视着他,正想开口回怼着什么,一贯低调寡言的小徒弟谢长渊却突然插话道:“原来如此。”
一时间,堂中四人全部看向了他。
似乎不太习惯成为焦点,谢长渊单手握拳抵着唇边,掩饰性地轻咳两声才继续道:“既然郑师兄是在模仿萧师兄,那黎师兄模仿便是——”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引人浮想联翩。
萧禾。
而郑珧脸色巨变,心叫不妙,“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显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复杂,俨然理亏。
静堂纷争戛然而止,最终伴随着黎显、郑珧二人的离去就此作罢。
…
辰时过,巳时至,钟鸣三响。
五位道子再度碰面于神殿之内。
黎郑二人没有时间再找茬,因为他们接下要做的事情无比艰巨。
今天是天缘观三月一度的祈愿日。
每逢这日,镇国神师座下的五名亲传弟子会坐于三清神像之下,亲手记录每位香客所愿,再在良辰吉时统一挂于浮玉山山巅之处的菩提树下,以为众生请愿。
天缘观中除去朝廷派来的负责生活起居的六十名下人,其余道人有的是齐帝所派,有的是自请入观的香客,足足上百名,他们都住在前观,负责观中各项杂事。
香客平日里见到的便是他们,无功无过,平平无奇。
所以每当祈愿日来临,萧禾亲传弟子出马时,浮玉山总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大家都想离镇国神师近一些,沾沾天赐运道。
神殿人来人往,直至傍晚,夕阳西下时,才终于有了停歇之像。
郑珧将刚写下的祈愿收好,头也不抬,便习以为常地开口唤道:“请。”
然而半天不见动静,他才抬头隔着面前的竹帘虚虚望去,见殿中只剩寥寥数人,且都不在他这方位时,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忙不迭丢下手中狼毫,转头去看自己左边的人影。
他们五人都坐于由竹帘制成的屏风之中,一人一隔,无论距离远近,从外都依稀看清个身形,是用来隔绝香客窥探的。
但是郑珧一直不明白,既然是用来拦香客的,为什么他们师兄弟之间也要设一层?
难道是防止打架吗?
这个竹帘设计得太奇葩,搞得郑珧每次不知道是谁坐在自己身边。
他思索片刻,“黎师兄,你还没忙完吗?”
人影没有接话,依旧埋头写字。
郑珧又很快道:“这么认真,定是李师兄吧。”
人影还是没理他。
郑珧略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暗叫不妙,他宁可旁边是谢长渊那个闷葫芦,也千万不要是萧知弈啊!
他盯着那人影写完了字,放下笔将祈愿收叠在一旁,然后试探性地轻叫了一声:“…谢师弟?
沉默笼罩下来的那一刻,郑珧心中万马奔腾。
果然是他最不想独自面对的萧知弈。
正当郑珧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一道怯懦的年轻女声从竹帘外侧传来。
“道长…”
郑珧万分感谢她的及时出现,连忙执笔蘸墨,积极应道:“这位姑娘,想祈愿什么?”
停留在竹帘外的女子面容看不真切,但听声音年纪尚轻,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才道出好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感觉….我自己突然变得很奇怪。”
“我好饿…好饿…总是吃不饱,睡不够…”
“爹说我一天胡思乱想,娘说我是在长身体。”
“可是…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
“而是有一个人,在我的身体里藏着。”
恰逢此刻风起,竹帘偏斜,郑珧无意间瞥见面前人的左手。
五指全无,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
她就这么用掌心,隔着深色的宽大披风抚摸着腹部,闷闷不乐道:“它太饿了。”
那本该是指节与掌心相连的位置,如今却布满青紫血痕以及齿印。
郑珧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她的手指是被人生啃下来的。
“若是不给它吃饱,它便要吃了我。”
世上没有湷兰这种花(据百度所知)私设切勿当真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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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浮玉山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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