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惜早上醒来发觉李必邀早已起身了,他推门而出,阳光晃眼,又是个晴天。
李必邀正在院子里够那株古刺槐树上开的一串串槐花,槐花极芬芳,一串串挂在树上,光影重叠,晶莹雪白又软香如玉,绿白相和。
李必邀轻轻地摘,似乎是怕伤了树,他身量很高,故伸手便可摘到。
他眉目似画,此刻无比放松,神态温和,眼底的寒霜化去不见,一只手似在漫不经心地挡着阳光,另一只手采撷着一串串馥郁的花,采下来以后随手扔在放在地上不远处的以个竹箩中。
曾惜忽然回忆起来昨夜回来时那阵馥郁,原来是槐花的香。
“不知公子撷花赠何人?”曾惜突然想撩一撩他,于是走近。
“自是赠心上人。”李必邀不看他,嘴角却带了笑。
“何方心上人?”曾惜继续问。
“供着呢。”李必邀偏头示意已经改成供堂,此刻供着王家一家三口的正房,他还在笑,曾惜却笑不出来了。
“如何?你说他喜欢吗?”李必邀不依不饶。
“……”曾惜心想自己说错话,却似被李必邀察觉了他的尴尬,竟捧那一小竹箩槐花向他走来:“那赠神仙哥哥吗?也可。”
你死了老婆我让着你,但别这样开玩笑啊,曾惜心想。
“……还是不必。”曾惜半天才在他的注视之下挤出这几个字。
“啊呀,其实才没有什么赠不赠心上人,这是今日早饭啊。”他笑笑,扫落曾惜肩上落的槐花。
“如此吗?我还未曾听说。”以花为食,确是从未听说。
“当年我与子潜尚在京中,他常常同我讲日后若是告老,愿与我同回咸康,就避世于他家院落,待春来时给我煮花粥。”李必邀道。
“我问他是否一生都不娶妻了,他说只愿与我一起。”李必邀望着那刺槐的树顶,明明是在说死去的情人,但曾惜却总觉得他在炫耀王沈对他的情深义重。
曾惜觉得王沈确对李必邀情根深种,只是李必邀却未尝就似他一般了。
王沈身死李必邀不见半分伤心啊。
既然薄情至此,他又何故等在这里呢。
奇怪的人。
“这么点还不够,神仙哥哥也来帮忙吧……别使你那扇子,花吹落一地就不好捡了。”曾惜欲要纵扇吹落高出花,被李必邀阻止了。
“那要如何摘?”曾惜问他。
“是有些高了。”李必邀看看高高的古刺槐,又笑着上下打量曾惜。
曾惜很有风度地不与他计较。
他又欲纵他的匕首破青飞往高处割下整簇的花,他只需在下面接住即可了。
野蛮人才不用工具,他斜一眼似乎心情很好的李必邀,手向袖中探去,居然空空。
扫视整个院子,发现一个小小的影子正蹲伏在远处的草丛里,从地上捡起来槐花一个一个放进嘴里。
他喝道:“破青!!!”
小孩的动作停下来,往他这边瞧了瞧,随即低头继续吃。
忍无可忍,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正欲发作,却听见李必邀问他:“神仙哥哥,这是你的匕首?”
当年曾惜飞升之前四处云游,有一次遇见一个道人被一只花妖缠得辛苦,助了一把,没想到那花妖不凡,断茎又再生,他正焦头烂额,那道人扔给他一把匕首,这匕首奇快,以此斩花妖之茎,竟然使它无力再生,曾惜武艺高强三下两下除了花妖。
那道人虽有利器,身手比他却差上几分,所以被花妖追着打,他出手相救,道人十分感激,将这匕首赠与他。
他看这道人浑身上下尽是暗器毒药什么的,应该也不差这把匕首就收下了,想着就算用不着当武器也能削个苹果梨。
他没注意这匕首收入鞘中之后再出刃,方才沾的茎汁便消失了,如同被舔掉了,没错,其实就是被舔掉了。
只听这破青之名人以为是斩破荆棘,但这这匕首小灵,是吃荆棘,不仅吃荆棘,其实什么都吃。
爱吃又不会怎么样,但是他乱吃,有次在南海水府吃了好多沉水的铁锚什么的,然后整把匕首锈迹斑斑,这匕首银质不会生锈,所以其实是外面粘上的,曾惜欲帮他擦掉,他便不开鞘,闷十几天。
又有一次吃了情归心爱的牡丹,她以为是曾惜殿里什么脑残嘴馋小神仙,给他逮住刚要教训,就变回了匕首,谁也拿他没办法。倒是曾惜被情归好一通数落,凡此种种,多了去了,不能多想,一想就气血上涌。
小大爷一个,不爱说话性子执拗,打不得骂不得,除了削铁如泥似乎只爱时不时现形惹个事,好久曾惜才明白何故那道人送出破青如释重负,他当时还道自己看错了,又或许那贼道根本是专门找个冤大头照顾这难伺候的匕首小灵。
也罢也罢,只要吃了没事就叫他吃吧。
他听了李必邀疑问,只道:“小孩不懂事,爱捡地上的。”
李必邀看起来很有些疑惑:“这样吃,也无妨吗?”只见院子里掉落的槐花几乎全都入了他口,连带着地上探头新草也被拔起来,而破青只是咀嚼咀嚼咀嚼,随后抬头呆呆望着极高的刺槐,阳光晃眼,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口中流下口水,忽然,发现了李必邀的竹箩有更多槐花,于是端过,一头埋进去,满意地拱了两下,马上又好像吃累了一样,突然一动不动。
曾惜戳戳破青,看向李必邀道:“睡了。”
李必邀:“?”
曾惜对这专横的小灵束手无策,这跟他昨天睡前同李必邀讲的英明神武济世游侠完全不沾边,他恨不得一折扇拍晕李必邀叫他忘记这段。
李必邀却无甚表示,只是将小孩抱回了房间,甚至盖好被子,曾惜茫然看他做这些,然后李必邀道:“那神仙哥哥我再去摘?”
“我陪你。”曾惜真是晕了,他虽然平时也挺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如何如何的,但若非亲近之人他才懒得管,与李必邀认识不过几天,却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像是弟弟或者像是家人?谁知道,这小孩的眼神,反正不大一样,怎么都不大一样,怎么都不舒服。
不管了,随便吧。
这是他处理怪情绪的一贯方式。
两人在院子里摘了一会,很快又摘了一竹箩,随后李必邀去灶房煮粥。
曾惜进屋后发现破青又变回去了,他把破青狠狠的甩入袖中。
院外忽的响起叩门之声,李必邀本要端着粥进屋里来,听见叩院门之声,所以端着粥碗又悠悠走过去开门,开门之后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五六岁小儿的声音喊着:“仙君!理命仙君叫我带信与您!”
李必邀这才忽的发现声音来自何处,小儿却是抱住他双腿喊开了仙君,他便一言不发,等着曾惜出现。
“谷风,理命仙君叫你来的?”曾惜从门内走出,来者果然是他殿中童子,谷风。
谷风马上不抱李必邀了,甚至推了他一把,警惕道:“仙君,他是谁?”
李必邀笑道:“刚才还抱着我喊我仙君,现在怎的又是推又是骂的,听好了,我是你们仙君的朋友。”
曾惜对着谷风点点头,似乎是在赞同李必邀的话,谷风还是疑虑地打量李必邀,转而向了曾惜,面上又是晴空万里,毕恭毕敬递上一个赤色锦服的瓷人“这是花仙君。”那瓷人转转眼睛,似是真的活了一般。
“闲题,你在人间要联系不太方便,我做了个我的小分身,专门同你商些要事。”那小人在曾惜掌心转了一圈,又道:“如此,有事便随时通知你,还有就是,我让谷风下来跟着你了,有事可以帮上一二……绝对不是因为小谷吃得多啊,绝无此事!”
曾惜无奈,这人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几百岁的神了,一点事藏不住。
谷风已经满脸羞红了,一言不发。
“喂,你饿不饿。”是李必邀蹲下来跟谷风说话,谷风说不上来什么神色,仍是涨红着脸,许久才吐出一个字:“饿……”
“那给你吃吧,锅里还有很多,不够再添。”李必邀将碗递给他,又一副散漫样子进厨房去了。
“咳咳,我还尚未言毕,其实非是为了谷风这不知饱的小仙,重要的事是这一件……”此时天庭里的花喧大概在翻找什么,因为这瓷人已经不说话了,只是一手撑着膝盖另一手在一个并不存在的案几之上翻来覆去。
趁他翻案几的空,曾惜同他讲了昨晚得出的王沈记忆不在停回阁的原因还有它想完完整整过完这“辈子”的执念,花喧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这都是什么事,咸康最近怎么这般不太平,不过天庭有能抽空来查的也就闲题你了,我也真是分身乏术……”
花喧最后终于找到,他道:“我念与你听……”
嘻嘻:“以后再也不嘴贱了,一时没想到他是真的死了老婆啊喂!!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六·祈情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