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啊跑,跑过朱雀大街,跑过州桥,跑过汴河……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可她感觉不到,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一定要活着出去!
吕思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瘫倒在一片荒地里。天已经黑了,雪还在下,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紫檀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干粮和水,还有一些碎银子和首饰。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冷水,才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
想起姑姑,想起父皇母后,想起哥哥,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这冰天雪地里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姑姑让她往南跑,去找伯父,可她连伯父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应天府,可应天府在哪个方向呢?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吓得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住呼吸。只见一队金军士兵押着一群俘虏,从路上经过。那些俘虏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还带着伤,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被金军士兵用鞭子抽打。
吕思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出了其中几个人,有宫里的内侍,有朝中的大臣,还有……她的哥哥吕焕!
哥哥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冻得瑟瑟发抖,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不知道是被谁打的。他的脚步踉跄,显然是受了重伤。一个金军士兵嫌他走得慢,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哥哥惨叫一声,摔倒在雪地里。
“哥哥!”吕思祐忍不住喊了出来,想冲过去。
可她刚一动,就被旁边的一个老嬷嬷拉住了。那是宫里浣衣局的张嬷嬷,不知道怎么也逃了出来。“公主!别出声!你出去也是被他们抓住!”张嬷嬷压低声音说,眼睛里满是焦急。
吕思祐看着哥哥在雪地里挣扎,看着那个金军士兵又举起了鞭子,她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可她也知道,张嬷嬷说得对,她出去也是送死,不仅救不了哥哥,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看着哥哥被那个金军士兵拖起来,继续往前走,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风雪中。
“公主,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安全。”张嬷嬷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们一路向南,躲避着金军的巡逻队,靠乞讨和捡拾别人丢弃的食物为生。吕思祐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她的脚磨出了水泡,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最后结了厚厚的茧子。她的脸被冻得通红,手上也长满了冻疮,又疼又痒。
可她一直记得皇后的话,记得姑姑的话,要好好活着。她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机会报仇,才有机会看到这天下太平的日子。
走了大约半个多月,她们来到一个叫邯郸的地方。这里已经被金军占领了,到处都是金军士兵,盘查得很严。张嬷嬷说,她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得想办法混进金军押送俘虏的队伍里,往北走,然后再找机会逃出来,往南去。
吕思祐不明白,为什么要往北走,那里不是金军的地盘吗?张嬷嬷说,金军正在把俘虏往北方押送,去他们的老家五国城,那里很远,很荒凉,但是路上守卫可能会松一些,更容易逃跑。
于是,她们故意被金军士兵抓住,混进了俘虏的队伍里。和她们一起被抓的,还有很多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挤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被金军士兵驱赶着。
吕思祐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换上一身破烂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农家女。她不敢说话,不敢抬头,怕被人认出她的身份。张嬷嬷则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押送的路上,条件更加艰苦。金军士兵根本不把俘虏当人看,不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和水,还经常打骂他们。很多人受不了这种折磨,死在了路上,尸体就被随意扔在路边,任由野狗啃食。
吕思祐亲眼看到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因为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一个金军士兵嫌烦,一脚把孩子踢到了路边的沟里,女人哭喊着想去救,却被那个金军士兵一刀砍死了。
吕思祐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恨那些金军士兵,恨他们的残忍和暴虐,恨他们毁了她的家,害了她的亲人。
有一天,她们路过一条河,河面上结着冰。金军士兵让俘虏们从冰面上过河。走到河中间的时候,冰面突然裂开了一个大洞,几个俘虏掉了下去,瞬间就被冰冷的河水吞没了。后面的人吓得不敢往前走,金军士兵却用鞭子抽打他们,逼着他们继续过。
吕思祐和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走着,心里害怕极了。就在她们快要踏上对岸的那一刻,吕思祐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道裂痕顺着她的鞋尖蔓延开去。她吓得浑身僵硬,脚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裂痕越来越宽,冰水从缝里冒出来,浸湿了她的棉鞋。
“公主!快!”张嬷嬷猛地回头,看见她脚下的险情,想也没想就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岸边拽。可就在这时,张嬷嬷自己脚下的冰层也塌了,她半个身子瞬间陷进冰窟窿里,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针,瞬间刺穿了她单薄的棉袄。
“嬷嬷!”吕思祐尖叫着,想把她拉上来,可冰层太滑,她自己也跟着往前滑了半步,半个膝盖浸进水里,冻得骨头都在疼。
张嬷嬷的脸瞬间冻得青紫,却死死攥着吕思祐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往岸上推:“公主……走……活下去……”她的手指渐渐松开,身体被河水卷着往冰洞深处沉去,最后只露出只挣扎的手,很快就没了动静。
“嬷嬷——!”吕思祐趴在冰面上,哭得撕心裂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平日里总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消失在冰冷的河水里。
后面的金军士兵赶上来,见有人掉进冰窟窿,只是骂了句“晦气”,就用鞭子抽打着剩下的俘虏往前走:“磨蹭什么!冻死几个正好省粮食!”
吕思祐被一个俘虏拽着,踉踉跄跄地上了岸,浑身湿透的棉袄冻得像块铁板,贴在身上疼得钻心。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冰窟窿,水面已经重新结了层薄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的手还残留着张嬷嬷最后那一下推搡的力气,那双手曾给她缝补过破袄,曾把唯一的窝头塞给她,曾在无数个寒夜给她暖脚。
她咬着牙,跟着队伍往前走,棉鞋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刚才那个被踢死的婴儿,那个被砍死的母亲,还有沉入冰窟的张嬷嬷……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恨意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变成了具体的疼。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和刚才在冰水里冻僵的手指混在一起,又疼又麻。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为了爹娘和哥哥,更为了那些死在金军刀下、死在冰窟窿里的无辜者。
这一路,她见过太多死亡,可张嬷嬷的死,像根最锋利的刺,扎进了她的骨头里。往后的日子里,无论多苦多累,无论多饿多冷,只要想起冰窟窿里那张渐渐消失的脸,她就有了往前走的力气——她要活着,活着走出这片地狱,活着看到那些施暴者付出代价。
北风还在呼啸,可吕思祐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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