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回来后一看,耳尖发红,“我那天太晚了。”
“你晚上就视觉失灵?”
“是你写得像虫爬的。”
她撇嘴,“你以后能不能别什么都一个人干?”
“那你想干哪一项?”
“我想干你。”
他一顿,“你说清楚点。”
“我说,我想干你那份的账。”她挑眉,“你在想什么?”
林杨别过头,“你最近话多。”
“你以前也这么说。”
“我后悔了。” 梁书悦拿着笔写写画画的,但她也没再说话,只低头划拉摊上收据。
门外传来孩子哭声,是楼下住户家又因为抢电视吵起来。
小巷日子像从旧水龙头里拧出来的水,滴滴答答,有点铁锈味,却也真实。
她忽然问:“你以前想过自己会这样过吗?”
林杨:“哪样?”
“一个月要记五种豆芽价格,跟人争谁先订芫荽。”
“比小时候想的好。”
“你小时候想干嘛?”
“逃出去。”
“现在呢?”
“不想走了。”他轻声说。
她没看他。
只把手从账本上移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
风又吹过来,阳光落在摊布上,像溢出来的旧梦。
夜市摊口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黄橘色光晕像洒在旧照片上的火漆。
她提着一袋热豆腐和两串烤芭蕉,坐在巷口那张长椅上等他。
林杨去帮人搬东西,说一会就回。
她用筷子挑了一小块豆腐,咬了一口被烫得皱起眉。
风吹来,食物袋边缘发出塑料摩擦声。
长椅另一端坐着一个老人,在慢慢啃一根糖葫芦,“你等谁?”老人问。
“我……”她顿了顿,“等我家的。”说出口后自己也愣了下。
林杨过来时她正低头翻袋子,假装没听见。
“你买这么多?”
“你不饿?”
“饿。”他说完坐下,伸手拿串烤芭蕉。
烤芭蕉外皮焦脆,里面绵软,他一边吃一边问:“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家?”
“你怎么听见的?”
“路过听见的。”
“不是说你饿吗?”她试图岔开。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她没答,只递给他一串豆腐。
两人并排坐着,手指几次碰到。
她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像没正式开始,但已经走了好远。”
林杨看着前头的夜市灯,“你说的是摊位,还是我们?”
“你觉得呢?”他没回头,只轻声说:“我从你蹲下来帮我捆袋子那晚,就觉得开始了。”
她转头看他,嘴角有点松动,“你以前也这样说话吗?”
“以前没人听。”
“那我以后听。”她说完低头咬一口烤芭蕉,“你不许再不说。”
“你也不许再装没听见。”他说。
远处烟火绽开一朵,他侧头看她。
梁书悦转过来,嘴角还沾着一点芭蕉焦糖,他用指腹替她擦掉,没收回手。
她望着他,忽然轻声说:“我不想再绕远了。”
林杨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然后低头吻住了她。
吻很轻,像一盏快熄的灯,把夜市背景都拉远了些。
她没动,只慢慢闭上眼,风吹动塑料袋,晃得像一页旧日记被翻开的一角。
……
节日一过,摊子的生意冷清了三天。
空气里没了腌制食物的酸香,剩下的是帐篷布湿透后未干的潮气。
她窝在屋里翻账本,铺了报纸,一笔一笔抄到干净的本子上。
林杨在厨房清理锅具,水哗哗流,她听着觉得像落在旧年上的雨。
“你去年有这么细地算过账吗?”她问。
“没有。”
“你怎么活下来的?”
“不算就不会觉得亏。”
她翻到一页,指着红笔圈的数字,“你这个写错了,四十六不是四百六。”
他过来看了一眼,“我写得像四百六?”
“像四千六。”
“你怪我字太有梦想。”她笑,笑着把那一笔划掉。
“你做这些,会不会有时候想放弃?”她问。
“以前有过。”
“现在呢?”
“现在要是你还在,我不想放。”
她轻轻一顿,没说话。
手上的笔却写得更慢了些。
夜里风大,她起夜去关窗。
发现林杨还坐在小凳上,半靠墙睡着了。
账本摊开,落下一页她改过的记录。
她蹲下去,把他腿边的笔捡起来放回桌上。
林杨睁开眼,嗓音哑哑的:“几点了?”
“两点。”
“你怎么也没睡?”
“你睡这姿势,一看就会腰疼。”她扶他站起。
他没有挣扎。
她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拐回屋里,走到门口,他突然问:“你会一直在吗?”
梁书悦没答,扶他坐下,转身替他盖上毛巾被。
林杨抓住她手腕,“我不是问梦话。”
她回头,轻轻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我知道。”她说,“但你明天还会再问。”
林杨闭上眼,没再说话。
……
那天早上,他没出门。
她本来以为他是在补觉,结果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她用钥匙开了锁。
林杨躺在床上,额头覆着一层湿汗,眼神发虚。
她走过去摸他额头,烫。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他闭着眼,“昨晚回来后就晕,头转得厉害。”
“你以前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最近累。”
她翻出体温计,一边烧水,一边把他额上的湿毛巾换了。
整个屋子静得只剩下水壶冒泡的声音,她给他冲了点淡盐水,喂他喝下时他嘴角还试图笑,“你现在比我妈还细。”
“你妈要是管你,你早该打点滴去了。”
“你也不是我什么人。”
她停住,“那你希望我是什么?”
他没答。
梁书悦也没逼问,只把那杯水放下,去换洗衣盆里的毛巾。
林杨这一病,拖了三天。
她没去实习,请了假,论文也暂时放下来,就守在隔壁。
第二天晚上他发烧退了一点,醒来看到她趴在床边打盹。
“你回去睡。”
“不困。”她抬头,眼里还有点模糊。
“你眼睛都红了。”
“是芭蕉叶粉末过敏。”
林杨轻笑,想抬手揉她头发,但手刚动就软了。
她伸手替他按住额角。
“别乱动。”她低声说。
……
第三天清晨他退烧。
她早起煮了锅清粥,端过去时他已经醒着,靠在床头发呆。
“你还知道睁眼。”她把碗放下,“张嘴。”
他张了嘴,却没看她,她喂他吃粥,动作慢而轻。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没说什么,却已经……那样了?”她忽然问。
林杨轻声:“我怕说破了,就散。”
“那我们就别说。”她说,“但你得好好活着。”
“你怕我死?”
“我怕你退烧之后不认我。”
他笑,轻轻咬住了她喂来的最后一口粥,含糊地说:“你放心,我烧糊也不敢不认你。”
那天之后,她没有再问过“我们算什么”。
他也没再说“我不是你什么人”。
有些疑问,是发过一场热之后,就自然地蒸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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