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暗处走出来一人,云锦玄色翻领袍也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外翻的领子和衣袖线边则是铅白之色。
玄色与铅白可谓是两个极端,却异常凸显其身的贵气。
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张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还有眼下那两抹像是印上去的乌青。
沈阴阴看着来人,心沉了再沉,她可不会忘了烧尾宴进宫那日一切不顺利的开端,都是因为遇见了这个死祸害!!
但此刻,她也只能装下去;
“小郎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先告辞了。”
说罢就要抬步离去,却在路过他身前时,听到了低沉的笑声。
“我刚看见你在和空气说话。”
沈阴阴的步子没有半分停顿:“夜深露重,你看花眼了。”
真是胆儿大,如此都能面不改色!姜凝曜眼中的新奇更重:
“这就走了?那个指环不要了吗?”
听到指环二字,沈阴阴才终于停下了步子,她转过身,与他的距离不过半臂。
即便夜色深沉,可沈阴阴的视力一向很好,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清对面的人,桃花眼本就潋滟,此刻含着笑意更是泛滥,鼻梁高挺,薄唇无血色,是浅到极致的粉。
可乌青的眼袋和惨白的肤色将这张脸,毁的一塌糊涂。
“小郎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沈阴阴耐着性子。
姜凝曜见她终于正过脸来面对自己,显得有些兴奋:
“你真是深山中的得道高人?轩辕门在什么地方?很厉害吗?你真的能看见鬼?”
沈阴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猜测是刚才那些糊弄鬼的话也糊弄住了这个死纨绔。
下一刻,姜凝曜就见面前人眉目严肃,漂亮的脸蛋儿显露出几分正气。
“不错,我久居深山,下山历练,本想着过上三五年便回山继承师门,却不曾想在宫宴上丢失了掌门指环,无法,只能自己想办法追回指环。”
姜凝曜听的一愣一愣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报更的梆子声响起,随后便是一列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到宵禁的时辰了,外面那些是宵禁前巡查的都城卫。
法规律文白纸黑字的写着,’犯夜‘者,为都城卫所捕,不论王亲朝贵,鞭笞二十。
沈阴阴迅速退回方才的树下,娇小的身影靠树干遮挡,她绝不能被都城卫抓到。
但没想到如此狭小的地方,死纨绔也要跟她挤。
“你走开,这地方不够藏两人!”
“挤一挤!实在不行,你就上树去躲,把这个位置留给我!”
沈阴阴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没脸没皮的人,相较于自己,她觉得这个死纨绔好像更害怕被抓住。
她猜的没错,姜凝曜的确不想再被抓住了。
沈阴阴心里边窝着火,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深,她干脆上前一步,骤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姜凝曜一怔,这回他闻见了一股清淡又冰凉的玫瑰花香,里面还夹杂着一点儿甜腻的荔枝味儿,像是把荔枝酥山和奶酪玫瑰掺杂到了一块,却因为冰冰凉凉,还冒着寒气儿,闻得鼻尖痒痒。
都城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越来越近,压迫感渐来。
沈阴阴在树荫下已经看见了都城卫拐进巷子的黄灯笼,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伸出双手,眼角瞅准时机,重重地将面前的人推了出去!
这一推,姜凝曜身体猛的失重,脚步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耳边传来都城卫警觉的暴喝声:
“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在深夜忽然冒出来的人着实也吓了都城卫一个措手不及,灯笼掉在地上,周围陷入黑暗的瞬间,一小一大两个身影飞快的窜了出去!
“追!!”都城卫此刻才发现被耍了,一个个铆足了劲儿朝着那两道黑影奔去。
夜晚的风扑面拂过脸上身上,姜凝曜看着身前那个紧握着自己手的娇小身影,周围的宅院树木如白马过隙般一闪而过,只留下黑浓的影子。
他脑子晕晕的,好像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把自己推出去,又带着自己在这酆都城中狂奔。
一般人是想不通沈阴阴的脑瓜子的,甚至会不由自主的猜测刚刚她将人推出去,是知道两人躲在那一处会被发现,还不如先发制人,在趁机逃跑。
如果真的想害他,又何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他拼了命的跑!
姜凝曜看着拉着自己狂奔的娇小身影,不自觉的裂开了嘴角,真是又聪慧,有胆大,又善良的小娘子!
沈阴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瞥到来时的一条幽深小巷,拉着人就跑了进去。
都城卫的人追到一半就瞧不见人影了,开始骂骂咧咧的分组搜寻。
脚步声从巷子口离去,越走越远,一墙之隔的一户人家院内,两个人躲在主人家的稻草堆里,屏住的呼吸此刻才敢放松的气喘起来。
听着彼此粗重的呼吸,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轻笑出声。
危险刺激的经历,逃出生天的庆幸,会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姜凝曜扒开稻草,今夜无月,他看不清身边人。
却不影响他吐露心迹:
“其实我很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小时候嬷嬷哄我入睡,讲的都是仙人下山,锄强扶弱的故事。你我有缘,不如……”
沈阴阴碰到了地上的硬块,好奇的追问:“不如什么?”
“不如…我拜你为….”
话音未落,便是沉闷的一声’咚’。
砸到脑袋上的土坷垃四散飞贱,男人倒在稻草堆里,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阴阴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蹲下身子平视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一张漂亮的脸上笑意很浓,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狠戾:
“你这天杀的晦气东西,姑奶奶遇见你就没有一件事儿是顺的,今日拿个土坷垃砸你的蠢猪脑子是奶奶我心善,下回你就没这么好的运道了,最好别再让我遇见你!不然你那双色眯眯的眼珠子,我非挖出来给你踩崩了!”
说罢,沈阴阴心里窝着的那口恶气才算是消了下去,随后便身形灵巧的翻墙离去,头也不回!
鸡鸣破晓,张老汉儿被一泡尿憋醒,迷迷糊糊的下地去茅坑,等到了院子里,却被吓得尿了裤子。
“死人了!!!”
人自然是没死,不过酆都城中一夜之间流言纷纷。
“知道吗?煜王爷被歹人打伤,扔进一户农家里!”
“放屁,明明是被鬼上身,半夜发疯,摔进了猪圈里。”
“不不不,是他为了望春楼的南嫣姑娘与人争风吃醋,这才被人下了黑手!”
煜王府,
下人们行色匆匆,院子里石山跪在青石板上,一个劲儿的哭。主屋中灯火通明,太医署的三位太医俱垂着头,听着床榻前的一两鬓斑白的妇人眼眶微红!
“人从今早抬回来,一直昏睡到天黑也没醒过来,你们想想办法!”
妇人一身亲王侧妃的服饰,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发髻高盘,不同于其他贵夫人那般珠翠满头,只簪了一只雕刻着鸾鸟展翅的鎏金梳篦,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却显得正容亢色,端庄恪肃。
周身端肃之气只怕令人不敢直视,可此刻眼眸中充斥着担忧。
“容侧妃不必过于担忧,煜王爷的伤并不重,想必一会儿就会转醒。”
这位容侧妃乃是已故豫王的侧妃,容氏,也是将姜凝曜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人。
当年豫王与豫王妃相继离世、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容侧妃和姜凝曜两个主子。
以安康帝对姜凝曜的宠爱,本想把他带进宫养着,但正赶上那一年,他登基不久梦魇缠身,大病一场,便耽搁了下来。
等到那位德顺高人把安康帝的病治好了,姜凝曜已经与容侧妃亲如母子,将其养在宫里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如今姜凝曜出了事,最担忧的莫过于容侧妃。
正说着,床上人便皱了皱眉头,垂直的眼睫毛颤了颤迷茫的睁开了眼睛。
容侧妃大喜,纵然肃然端淑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又叫太医把了脉,留下滋补养身的药方,忙活了好一阵儿,屋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谁在外面哭?”
姜凝曜头上包着棉纱,上面隐约渗透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白上加白,比鬼还像鬼,也不怪容侧妃方才那么担忧。
“还能是谁!自然是昨夜跟在你身边伺候的人,我罚他在外面跪着,让他知道何为规矩,何为教训,何为忠心,何为上下尊卑!”
容侧妃擦去脸上的泪痕,一脸正色,威严摄人。。
她面容平凡,这些年来也从不保养,与那些贵妇人们简直是天差地别,但一身肃然气度绝非常人可比拟。
只因其父在先帝时期在御史台任御史大夫,监督百官,典正法度,最是刚正不阿,看重规矩。
御史大夫之女自然也学到了其精髓。
姜凝曜身后垫着软枕,头上的伤又疼又晕:
“不关石山的事儿,是我让他回去的。”
“不能时刻跟在主子身边就是他的错?你后来去做了什么?居然伤成这样?”
容侧妃脸色铁青,将那股子肃穆发挥到了极致,显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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