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太阳热烈刺眼,让人不敢直视,小院的院门紧闭,主仆三人各司其职,一时静默无话。
刘嬷嬷在小厨房烹煮着粽叶,后日就是端午,她得把东西提前备出来。阿玉坐在屋檐下,挑出五彩的丝线,编织驱邪避灾的五彩绳。
沈阴阴则蹲在院中的空阔之地,在已经垦好的土地中洒下种子,她不喜欢光秃秃的院子,之前在南禅寺,后山是成片成片的绿,风一吹,清新木香就将人包围其中。
因着李氏缘故,府里的人这些日子在授意之下明里暗里的针对刘嬷嬷,故而院门不仅晚上关着,连白日里也从里面锁住,真正做到了与外界隔绝。
且里面的人,对这样的隔绝,自得其乐。刘嬷嬷和阿玉十分享受这种清静,但沈阴阴却显得心不在焉。
她蹲在地上,一个小坑里塞上三四粒种子还浑然不知,低头撇见腰间的玉葫芦,头疼的厉害。
天倒霉见儿的,她怎么会揍了一个王爷!
那日醒来后,沈阴阴便让阿玉和刘嬷嬷去打听外面打探消息,她生怕自己当时一土坷垃把人砸死。
幸好,砸死人的消息没有,但煜王爷惨遭毒手,鬼上身的离奇事迹已然传遍了。
沈阴阴这才知道,那长得跟鬼一样的死祸害,居然是个王爷。
这两日,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等着对方的报复,可是却没有任何动静,沈阴阴只觉得度日如年,心下没有一刻安定的时候。
只盼着他快点来!
“阿玉,你再来给我说说煜王爷的事情。”
“听说煜王爷为人专横跋扈,张狂肆意,好赌好色的紧,是酆都城中纨绔中的纨绔。”
阿玉编织着五色彩绳,眉头紧皱,她有些不明白,姑娘让她打听煜王爷做什么?还日日都得打听!
难道…..姑娘对煜王爷??
虽然在阿玉心里边,她家姑娘没什么干不出来的事儿,但她还是吃了一惊,她家姑娘连看男人的眼光都这么与众不同。
“姑娘,您可得好好想想,酆都城的才俊那么多,不能在煜王爷一人身上吊死!”
沈阴阴也蹙眉,不过却没将阿玉后面的话听进去,按理来说身为亲王,性子又不是个能容人的,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报复回来,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呢!
等待的滋味太过于煎熬,与其这般难过,还不如主动出击!
端午前夕,宵禁更严,比往日里提前早了一个时辰,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端午当日解禁的狂欢。
刚吃过午饭,正是热的时候,刘嬷嬷就挎着竹篮子,走出院门,又经过一片无人打理的小园子,才到了角门。
看守角门的婆子,两鬓斑白,三角吊眼,瞧见刘嬷嬷走近,似嘲非讥:
“府里的吃食不够你们主仆吃的?偏生要去外面买?果然是没心没肺的货,养不熟的白眼狼。”
刘嬷嬷白胖的脸皮抽了抽,手心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这恶婆子的脸上。
李氏表面上对沈阴阴恩宠有加,她身边的姜嬷嬷却在背地里跟府中下人们都通了气儿,各个都暗里刁难。
开始还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可这几日却越发过分,就如每日去厨房取菜取肉的事儿,每一回都没有顺利的时候,要么就是菜烂了,米没了,要么就是肉馊了,面潮了。
人家眉眼带笑,完全不对其眉目冷对,就是让人吃个软钉子。
沈阴阴是个能吃的,刘嬷嬷是个懂吃的,在别的地方能凑合,唯独吃食不能,那就只能自己出去买,反正李氏送的那几大箱子东西,也能换个吃食钱儿。
对上婆子冷嘲热讽,刘嬷嬷忍了又忍,终于牵强的扯出一抹笑,从荷包里掏出十来文铜钱,塞进那婆子手里。
“啧啧,瞧你这穷酸样儿,以前你在灶上的时候,手里都是半新的银豆儿,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嬷嬷咬着牙不让自己发疯,直到出了门,南坊街被甩在身后,才终于开口:
“天杀的个老不死,喷粪屙尿的货,说出来的话比踩了屎的脚丫子还臭!一双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上了哪家的高床,横看鼻子不顺眼的成了主子嘞?”
“要不是老娘我今日有要事要办,看我不撕烂老奴婆的嘴巴塞进猪屁股里!!”
刘嬷嬷骂了大约半条街,便走到了平日光顾农户摊点,将这几日要吃的都选出来,先给了一半铜钱,只说自己再去买点东西,等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取。
她出手大方,农户满口答应,还不忘在她篮子里当了一把菘菜,说是送的。
刘嬷嬷点点头,拖着步子,装模作样的走远了,见四周无人注意,连忙租了一辆驴车,直奔着太平坊而去。
到了太平坊的坊口,刘嬷嬷下了车却不让驴车走,只说等她一等。而后她又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理了理头发,用帕子擦了擦汗,脸色白的吓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等一切整顿好,她便拖着肥胖的身子,一步一步走进太平坊,那模样像是赴死一样,
太平坊,这地方比南坊街,西坊街这些侯爵国公住的地方,更清净,只因这地方是皇亲贵胄的地盘。
刘嬷嬷抬起头看着高处悬挂的亲王府匾额,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肉颤了又颤,她到如今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五姑娘了。
她头重脚轻,只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到了这儿,只怕这条船再也下不去了。
不行,她得拿出气度来,绝不能露怯!!!
五姑娘无法无天,都能让她个老婆子来亲王府给外男下帖子,送信件。而她既然应下了,那就不能丢人现眼!
总不能她老婆子的胆儿比姑娘的还小。
门房隔间内,张老汉正坐在凳子上,半眯半睡,忽而听见几张急促的敲门声,将瞌睡全都打跑了。
煜王府侧门响的时候可太少了,张老汉正纳闷是谁来王府拜访,却见侧门边站着个肥胖的婆子。
“你这是…..”张老汉一愣,脑子更迷糊了,他也是第一回见婆子来敲门拜访。
刘嬷嬷见开门的男人五大三粗,脸上粗旷的胡须像是能扎死人,一时间手脚僵硬冰凉,头顶的太阳都晒不化她心里的那股寒气。
“送帖子!”
刘嬷嬷目不斜视,伸手就朝着竹篮子里掏。
张老汉见面前的胖婆子站的笔直,脸色苍白,神态如冰,声音洪亮,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不好惹的模样。
“你……你是哪个府上的?”直觉告诉张老汉,来者不善!
哪个府上的?这怎么能说,刘嬷嬷回想起沈阴阴的话:放下东西就走,别过多停留,也别多说话。
刘嬷嬷直接从腰间掏出一封筏纸塞到张老汉怀里,而后扭头就走。
“哎哎,你没说清楚你别走啊!别走!你到底哪个府上的?”张老汉抬步就追了上去。
刘嬷嬷听到身后人不依不饶的声音,还有追赶上来的脚步,脑袋瓜子都要炸了,都说人在危急时刻,总能爆发出不同凡响的举动。
她眼尖的瞥见竹篮子的那把菘菜,如剑客拔剑一般,用尽了全力打过去。
张老汉只觉得眼前一绿,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的朝着自己的脑袋砸过来,糊眼塞鼻,打得他节节败退。
等在反应过来,那肥婆子影子都跑没了,只剩下鼻青脸肿的自己还有满地绿油油的菘菜。
再说刘嬷嬷一路跑到坊口,身后像是有鬼追一样,片刻不带犹豫上了驴车,催促着驾车。
等驴车驶出太平坊,刘嬷嬷才敢喘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双手握拳还在抖着,却不知怎么的笑出来声,心里边畅快极了。
“没想到,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撒一回野,真是快活啊!”
这厢刘嬷嬷跑了,另一边张老汉鼻青脸肿的跪在进贡而来的西域羊绒地毯上,诺诺不敢言语。
姜凝曜披着月白色的圆领袍,懒散的坐在软榻前,盯着小几桌上那张沾染了不少菘菜绿汁的信笺,忽而一笑:
“你是说,有个婆子把信笺送过来,不报家门,转头就走。等你追上去,还把你打了一顿?”
张老汉连连点头:
“那婆子凶的很,一张脸跟木雕的一样,面无表情,来了王府一点也不犯怵。撂下话就走,绝不多说一句废话,我追上去,她反应快极了,拿菘菜跟抽刀一样利落!下手快狠准!来历绝对不凡!”
石山听的眉头紧皱:
“王爷,这婆子身手不凡,藐视王府,背后之人必然不怀好意,是不是要报大理寺和刑部,将背后居心叵测之人查出来!
姜凝曜垂着头,展开那张信笺,上面字迹隽秀:
误伤小郎君,心感愧疚,夜不能寐,欲与君相约,城表歉意,后日端午戌时一刻,西渭桥。
低沉压抑的笑声响起,石山像是吓了一跳,紧张的盯着自家王爷。
姜凝曜抬起头,目光如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呀!我这两日忙着养伤,没来得及去找她的麻烦,她反而自己找上门来送死!!沈阴阴,这一次,我让你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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