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打架

望春阁对于突发的小冲突,向来处理的妥帖。

换了一个更大的包间,送上一桌好酒好菜,又选了几个柔情似水的姑娘,小曲儿一弹,歌喉婉转,任天大的火气也能给抚平了。

方才身量低矮的年轻男人先是对着姜凝曜行礼,姿态恭敬:

“扰了殿下的乐子,我羞愧难当,正好前些日子收了一只红头黑尾的斗鸡,名赛霸王。明日我就让人送过去,给殿下赔不是。”

说话的这人乃是光禄寺卿的孙子,孟文安。

孟文安也算个奇人,他脾性却是出了名的好,与人打交道圆滑和善,跟谁都能混到一块儿去。

与文人墨客相交,又与武将莽夫结拜,来望春阁寻开心热闹,也能去国子学用功读书,去石磨坊斗鸡摇骰子,还能去教场射箭打把。

总而言之,是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

周海楼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发梢处还沾着水汽从屏风处走出来,正巧听见这话:

“他姓柳的不赔礼,你在这儿装什么大头蒜瓣儿,还给殿下赔礼,你配吗?”

孟文安听见这等没脸的话,也不羞恼,对着周海楼是一阵低头哈腰的说好话,随后又苦着一张脸说道:

“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位柳小郎君近日在国子学里魂不守舍,呆呆愣愣,大概是太过于用功,学傻了,我这才带着他来望春阁,想着松松弦,谁能想到……诶……”

这时候,韩惟仁也收整干净,头顶搭着干净的棉巾帕子走来,面容带着几分讥讽:

“哟,都说孟家小郎君是出了名儿的大善人,如今一瞧,传闻果真没错。瞧你为了柳家郎君忙前忙后,别做同窗了,做他爹吧!”

沈阴阴抿唇憋笑,觉得韩惟仁这人的嘴巴也忒毒了,幸而自己方才在酒席上先发制人,一壶酒下肚把人唬住了,不然只怕也要被他这满嘴的毒汁儿溅一身。

孟文安连连摆手:

“这怎么敢呢?柳家小郎君是太府寺卿的嫡子,我何德何能去越这个辈分,我家阿翁知道,怕是要打断我的腿!”

沈阴阴眼珠子立即转了起来,姓柳?太府寺卿的嫡子?

她伸出手在桌下拽了拽姜凝曜的衣角,朝他挤了挤眼睛,其意不言而喻,她师傅的鸾鸟指环,就在那位柳小郎君的阿娘手中。

姜凝曜将衣摆从她手中抽出来,示意她少安毋躁。

另一边的孟文安还在攀亲戚:

“柳家郎君母家是尤氏家族旁支,而周郎君您的姨母,嫁入了尤氏嫡系、这里面沾着亲呢!”

周海楼还未开口,韩惟仁又道:

“哟,这都能攀上亲?那我现下拿块石头把你砸死,是不是你家府门前要饭的乞丐都能去哭丧?少说那些个没用的,把姓柳的叫出来,我们两个苦主都出来了,他还墨迹什么呢?”

孟文安还要再说,却瞥见上首姜凝曜看过来的目光,那双含笑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淡漠冰冷,就那么淡淡的望过来,里面不耐溢于言表。

他心里一个咯噔,之前孟文安也与姜凝曜打过交道,知道煜王爷的性子,这位主儿若是不计较,是顶好说话的人,在他面前就算是逾越,放肆,也无伤大雅。

可若是这位主子不高兴了,就不是计较不计较的事儿了,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老好人孟文安,就算是他阿翁,光禄寺卿,年过六旬的老头子携家带口的过来,也不会给半分面子。

孟文安知道,上首的姜凝曜不耐烦在看他这般和稀泥了,他叹了口气,把话从嗓子眼儿里咽下去,对着门口的侍从挥挥手:

“还不快把柳郎君请过来!”

吩咐完了,又不忘回头对着姜凝曜,周海楼几人作揖,小心翼翼的说道:

“柳家郎君脑子不好使,有得罪冒犯之处,各位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周海楼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房门推开,只见两个侍从一左一右驾着一个穿藏蓝圆领袍的瘦弱小郎君。

打眼看过去,这位柳家郎君半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身型却瘦弱,脚下的步子踉踉跄跄,若不是左右两个侍从搀扶驾着,只怕早就摔在地上了。

孟文安见状,上前快步迎了上去,帮着将柳风从安置在圆椅上,挥退了侍从。

“风从兄,快给周大郎君和韩郎君赔不是。”

只见柳风从慢慢的抬起脑袋,一张脸还算清秀,可面容青白,双眼呆滞,没精打采的模样。

周海楼笑了,讥讽道:

“这是在望春阁找了几个姑娘,给耗成这个样子?也不怕出了人命!”

柳风从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又垂下头,嘴里自言自语小声说着些什么。

韩惟仁斜眼:

“什么意思,这是?撞了人不说一声赔礼,挂着个死人脸给谁看呢?”

孟文安忙道:

“不是不是,他不是给您脸色看,他就长这样儿……”

周海楼的火气上来了,猛的上前推开孟文安,一把揪住柳风从的衣襟,作势要打:

“你个小崽子,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一看这架势,两方人都涌过来要将人拉扯开。

唯有姜凝曜和沈阴阴不动如山,坐在矮塌上,淡漠的瞧着这番热闹。

“柳风从,不对劲儿。”

沈阴阴吐出两片西瓜籽儿壳,目光落在那厢热闹中唯一一个呆呆愣愣的人身上。

姜凝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众人推推搡搡,柳风从双眼呆滞,目无光亮,像是死人眼珠子,面色苍白憔悴,了无生气,没了魂儿一般,与周围鲜活的神态格格不入。

“他这是……”

“被鬼缠上咯!”

沈阴阴笑吟吟的,可眼睛里却不带半分笑意,盯着柳风从后背那个七窍流血的‘恶鬼’。

姜凝曜蹙眉:

“望春阁里镇宅驱邪的符箓不少,那些个东西能跟进来?”

话音刚落,沈阴阴便走到姜凝曜的身后,无声无息弯腰凑近,双手已然搭在他的双肩。

姜凝曜只觉得一股子寒凉之意夹杂着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和糖蜜一样的甜腻,也不知是不是糕点吃多了,味道似花似糖,他一晃神的功夫,眼角便染上一抹刺骨的凉意。

他的身体常年冰冷,却没想到跟沈阴阴一比,便逊色多了。

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像是冰锥一样扎进皮肉里,姜凝曜被刺激的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

“有道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是真的。只不过有些时候,人都有气运护身,气运强盛,邪祟无法近身。可若是做的恶事太多,气运逐渐衰败,那报应就来咯!什么符箓都挡不住!”

姜凝曜适应了这股寒冷,随着耳边轻柔的话语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尾处激出浅薄的红,潋滟昳丽。

然而这双漂亮的眸子,落到柳风从身上时,瞳孔一震。

沈阴阴的脸向前近了几寸,两人的肩膀贴着肩膀,彼此的呼吸交缠,姿态暧昧亲昵。

“柳风从气运不强,之所以被他身后的东西缠上,要么就是他害了人,报应来了。要么就是….他们两个纠葛太深,他身后的东西对他执念深重,不肯离去。”

姜凝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东西’,七窍流血,面容狰狞,浑身上下冒着黑气儿,从背后紧紧的抱住柳风从。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凝曜的目光,那恶鬼猛的看过来,沈阴阴顺势收回了手,一个转身跌坐在姜凝曜怀中,挡住了那道凶恶的视线。

“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能看见。”沈阴阴点了点姜凝曜的眼睛,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脱离了他的怀抱。

怀中骤然失重,姜凝曜不知怎么心中涌出个不知什么滋味。

他们两个这一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得其他人的注意,只因那柳风从有气无力的喘了两口气,竟然晕了过去。

周海楼一愣:“娘的,我可别碰他!装死是不是!”

孟文安急的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儿:“老天爷,这是怎么个事儿!”

场面一时间又乱了起来,鸡飞狗跳。

“够了!”

恰在此刻,上首传来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众人霎时净了下来。

姜凝曜坐在座位上,姿态随意懒散,目光漫不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身居高位不自觉流露出的命令,让人不敢违逆:

“望春阁有大夫,先叫来给他瞧瞧。若是死不了,就挪到别处去修养一夜。若是死了,就拿着令牌送回柳家。”

说罢,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扔在桌上,那是御赐的玉牌,遇紧要之事,可凭此牌在宵禁后走动。

当然,柳风从还死不了,大夫来了看,说是体虚寒凉,气血不通,着了邪风才撅了过去。

这一夜过的热闹,黎明破晓之前,沈阴阴走出了望春阁,天还未亮,街道上寂寥空空,半个人影都没有。

“殿下别送了,柳风从还没醒,善后的事儿,希望您亲自出面,才好安抚柳家。”

她上了马车,姜凝曜正欲转身走,却见沈阴阴又从车里探出来身子:

“殿下…..”

姜凝曜看着她,等着后面的话。

忽而见她灿然一笑:

“我伤了殿下,其实也算是帮您睡了个好觉吧!”

…….

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身后又传来一道:

“记得把天地阴阳石摆在床头,兴许对你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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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阴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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