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日光阴不过眨眼即逝。
忍冬苑,
沈望之今夜有应酬,并没有回府,李氏与沈缘两个坐在桌前用饭。
“尝尝这个老鸭汤,厨房熬了三个时辰。”
李氏一句话,身后的婢子便上前盛了一小碗,放在了沈缘面前。
“鸭肉清热滋补,伯娘也喝。”说着,沈缘便放下碗筷,亲自给李氏也盛了一碗。
两人在一块如亲母女一般,少了那些个所谓的规矩,你一眼我一语,期间还有笑声,既和睦又温馨。
夕阳橘红的余晖带着金光洒在地上,平和宁静,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
进了忍冬苑后,脚步慢下来,凑近守在门房的姜嬷嬷,低声说了几句。
李氏注意到这番动静,抬起眼皮,问道:
“这又是怎么了?整日里都没个消停的时候。”
姜嬷嬷上前几步:
“夫人,是西边那个庄子上的管事儿来了。说是有个贵人身边的随从,路过咱们庄子,摘了露在篱笆外的李子吃,觉得好吃极了。”
姜嬷嬷顿了顿,继续道:
“想把庄子买下来,送给他主子。”
沈缘哼了一声,抢在李氏前开口出声,语气里带着不善:
“哪家的随从那么大口气?张口就要买侯府的庄子?这是吃了什么豹子胆儿!”
姜嬷嬷垂眸:
“是煜王爷身边的侍从,叫石山。”
“是那个纨绔王爷?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沈缘撇撇嘴。
李氏阻了她的话头:“别胡说。”
沈缘不以为然:“算什么胡说,酆都城谁不知道他的大名,斗鸡走狗,流连花丛,也只有他那样的主子,才会有这般的随从。”
李氏没再说什么,却是没反驳沈缘的话,煜王声名不好,但终究是亲王,还是个极得盛宠的亲王,没必要为了一个庄子得罪人。
“那就卖给他,也不是什么稀罕庄子。”
姜嬷嬷有些踌躇:
“那侍从还说,连着庄子上种李子的佃农,还有管事都一起卖给他。”
李氏蹙眉,看着姜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了庄子上有刘嬷嬷家里的人:“不妥,庄子可以卖,但……”
正说着,门外传来沈望之的声音,他迈着大步子走进来:
“再说什么呢?什么庄子?”
李氏连忙起身相迎:
“不是说今日有应酬吗?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沈望之净了手,棉巾扔给婢子,就在上首坐了下来:
“方尚书有事,改在了明日。方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庄子。”
沈缘抢先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
“买庄子不行,还得把管事雇农也都要了去,跟在王爷身边的随从行事果真不一般,跟主子一样不着调。”
“不许胡说!”沈望之眼镜瞪过去,那张脸板起来威严的很。
沈缘抿抿唇,委屈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沈望之敲了敲桌面:“王爷想要,那就卖给他,不管是人还是庄子。”
李氏揪着帕子:“可是……”
“可是什么?”沈望之看过去,眼中肃然:“煜王爷得圣宠,绝不能得罪,不过就是个庄子,几个管事,就算白送给他又如何?”
说罢,摆了摆手,对着自己身边的长随道:
“你去办,记住要把事办好。不能惹王爷不高兴,明白了吗?”
“是。”
沈望之下令,那就是盖板定论,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等到沈缘回去,沈望之也去了小娘处,姜嬷嬷才忧心忡忡道:
“刘嬷嬷的家人和阿玉的爹娘都在那庄子里,这……”
李氏伸出玉指轻轻揉按着额间:
“那药的份量如何?”
姜嬷嬷脑袋瓜子一转就明白过来,侯夫人问的是给刘嬷嬷下给沈阴阴的那袋有毒的朝颜花种子。
“大约是四五个月的量,若是每日掺杂的再多一点儿,那便是三四个月的量。”
李氏眸光闪过一抹杀意:
“那就先瞒着刘嬷嬷她们几个月,等到时候沈阴阴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之时,再把罪责推给她们两个,打杀发卖了便是。”
姜嬷嬷点点头,虽没了拿捏刘嬷嬷和阿玉的把柄,但好歹人已经答应替他们做事了,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但有一点,她想不明白:
“夫人,照理来说五姑娘只要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呆在院子里不出来,倒也碍不到咱们什么。您…为何一改之前的主意,非要脏了自己的手呢?”
其实不管沈阴阴老实与否,都碍不到李氏,但姜嬷嬷就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李氏改了主意,非得要了沈阴阴的命。
李氏卸下坠在发间的赤金牡丹掩鬓,垂眸盯着身上衣衫繁琐华美的绣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下去吧,我累了。”
姜嬷嬷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李氏面目疲累,只好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李氏一个,她浑身上下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躺在美人椅上,怔怔的看着头顶交错的横梁,
倦意袭卷了全身,双手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李氏眉眼处的细纹又多了几分,姜嬷嬷是她的心腹,也是最信任的人。
但所谓的真相,李氏却无法言说与她。
她背负着一个要命的秘密,如一座大山压在脊背之上,而沈阴阴正是山顶上高高俯看她的恶鬼。
明明出身卑贱,却用那般高傲淡薄的眼神看着她,李氏不允许,绝不与允许!
她不信任沈阴阴会信守承诺。
眼前的权贵,地位,荣耀,她不会放弃,因为明白,一旦放弃,背后就是深渊万丈,摔下去便是骨身俱毁,再不能翻身。
她不敢拿身家性命,儿女前程,阖府平安去赌一个小贱种所谓的信任。
若这个世间有什么能够让人安心的,一是这件事从开始就没做过,二是死人的嘴巴。
……
夜渐深,众人都打算入睡之际,沈阴阴却醒了过来。
这些日子她昼夜颠倒,白日睡,夜半出,黎明回,眼下也染上了点点乌青,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此刻,她半躺在月牙椅上,身子一前一后的悠悠晃荡,阿玉倒弄着瓶瓶罐罐,分别盛出几勺子的粉末,混合在小碗里,加入蜂蜜,牛乳搅拌。
“这是弄什么呢?怪香的。”沈阴阴闻见了味道。
阿玉撇了一眼在厨房热饭菜的刘嬷嬷,又伸出手指了指屋顶的房梁,低声道:
“这是魏冉姐姐教给我的白玉散。白芷,白附子,豆粉,滑石等,加入蜂蜜牛乳,搅成糊状,十日滋润面庞,三十日细腻柔嫩,六十日白皙透红。”
沈阴阴半眯着眼:
“恩,不错!听着就好吃。”
烛台上的灯火忽而闪了一闪,‘啪’地一声熄灭。
阿玉撇撇嘴,知道这话是让魏冉听了去,她生气了,才把烛火熄灭,她摸着黑吹起火折子,再次将烛火点燃。
“姑娘,这方子是魏冉姐姐家祖传的秘方,用料简易,效果显著。只是磨粉,我便磨了大半夜……”
沈阴阴摆摆手,阻了接下来的话:
“行了,别说了。你看着折腾吧!”
“唉!”阿玉欢快的应了一声,她就知道姑娘的心肠最软,将手中的东西搅拌均匀,小心的涂抹在沈阴阴的脸上。
一株香后,沈阴阴洗净了脸上的白玉散,正好刘嬷嬷也端着热好的饭菜呈上来了。
知道沈阴阴爱吃甜食冷点,刘嬷嬷特地做了李子果肉的酥山,冰凉的口感,配上李子肉的酸甜,十分清爽。
“姑娘今夜还出去吗?”阿玉倒弄着瓶瓶罐罐。
坐在小杌子上纳鞋底儿的刘嬷嬷也抬起头来,等着沈阴阴的回答。
“今夜我不出去,你出去!”沈阴阴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封信递过去,对着阿玉淡淡一笑。
“啊?”
……
宵禁前半个时辰,阿玉颤颤巍巍的翻过墙头,不是吓得,而是过于兴奋,从而手脚发软。
她按照沈阴阴的吩咐,快步出了巷子,一路上疾驰狂奔,出了南坊街边瞧见了道边一个卖茶饼的铺子。
铺子里除了伙计,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坐在桌前,正烘烤着茶饼,炉子里烧着水。
阿玉小心上前:
“夜不安枕难为客?”
石山回头,瞧见身后站着一个圆脸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怕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还有些许紧张。
他也开口道:
“一眼阴阳看酆都。”
阿玉连连点头,看来是找对了人了,她快步走上去,连嘴唇都在颤抖:
“我们姑娘让我过来的。”
石岩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继续搅动着炉子中的水,而石山年纪小,瞧着阿玉似乎紧张,便放轻声音:
“你别害怕,也别紧张,不过就是传个话。”
阿玉拳头紧握,声音难掩颤音:
“我不怕,我是太高兴了,高兴的手抖脚也抖。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真好啊!不过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会像你一样。”
兄弟二人打量着对面的这个小丫鬟,她浑身都在抖,眼睛亮的发光,充满了跃跃欲试。
她分明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且兴奋的不得了!
主子怪,身边的丫鬟也怪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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