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院的几道黑影快步而过,在园子里随意找了一件杂物房便推门而入。
有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房内半指头大小的残烛,亮起浑浊的光。
“我的个祖宗!你怎么来了!”马大燕瞪圆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沈阴阴。
石岩也看着把火折子收回怀中的韩惟仁,一脸惊诧:
“韩郎君,您……您怎么也来了?”
韩惟仁淡然的收好火折子:
“我怎么就不能来?更何况,你们跑什么?难道王府里也有跟外面查宵禁的狗腿子抓我们不成?”
韩惟仁说着,还不忘打扫着黑色衣袍上的尘土,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公子的优雅,完全看不出他方才挂在墙头下不来的窘迫。
石岩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也是一身黑衣的沈阴阴:
“沈娘…..郎君,你们……..”
沈阴阴伸出手阻了他后面的话:
“是我让韩郎君带我来煜王府的,我要见殿下。”
“这……”
一刻钟后,
眼见着沈阴阴蹑手蹑脚的进了了主院内漆黑的卧房,石岩那口气不仅没松,反而更紧张起来。
“殿下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怪罪我的…….”
韩惟仁站在廊下,失笑:
“这会儿知道怕了?刚才你磕巴都没打就应下了她,又把人带进殿下的院子,亲眼看着她进去,你就不怕她身上带着匕首,一脖子抹了殿下!”
石岩知道韩惟仁是在逗弄自己,便道:
“她若真对殿下不利,首当其冲的是把她带进煜王府的韩郎君,刑部审问的时候,只怕把你们俩当成同伙。”
韩惟仁撇撇嘴,这回倒是说不出个什么来。
马大燕却是满心疑惑的盯着韩惟仁: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去了?她居然会去找你帮忙?有奸情?”
韩惟仁翻了个白眼:
“你这道人心思忒脏了,居然想害我这条小命。这话只准说一回,可千万别在王爷面前提及。”
马大燕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
“我又没说是你们俩个有奸情,就算我不问,一会儿难道王爷就不问你吗?”
“唉,此事说来话长,怪只怪我比别人多了九窍玲珑心肠,早就洞察到那夜他们归来后的非比寻常!!”
韩惟仁抬头看着夜空,将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第一回在望春阁,他们与柳风从起了冲突,众人都忙着劝架,唯有韩惟仁余光撇过,见到了‘沈郎君’与姜凝曜的亲昵举止。
当时他心下骇然,以为殿下为了玩乐,竟寻到了这样的癖好。
可几番接触下来,韩惟仁渐渐察觉到这位‘沈郎君’原是‘沈娘子’。还是出身于永平侯府上,八字带着不祥的煞星。
韩惟仁虽跟着姜凝曜身后日日玩乐,但不代表他只是个纨绔草包,相反他机敏的很。
能让这位眼高于顶的煜王殿下都另眼相待的小娘子,必定有不为人知的本事在身上。
更何况,就算没本事,但能让姜凝曜特别对待,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随着接触的次数变多,韩惟仁更是嗅到了不得了的隐晦异常,直到昨夜,他发现从那个地方回来的二人,暗涌着古怪。
“我本想着送沈娘子回去,可她却婉拒了。本来我这只脚都踏出了望春阁的门槛,但又硬生生的退了回去!”
马大燕眨眨眼,问道:
“为何?”
韩惟仁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而后无奈摇摇头:
“你不会懂的,这是一种聪明人天生的直觉和敏锐,你这辈子都不会懂!”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个不甘心,像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于是又折返回去,给沈阴阴留下了自己名下的一家铺子。
“我告诉她,有任何事情尽管来找我!却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就真派上了用场!”
韩惟仁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举动,简直要仰天大笑,自夸一声天才!
经过此事,他就不信柳府的事情,王爷还能将他排除在外?
他脸上的笑意深了又深,根本遏制不住。
同时也为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周海楼感到同情,是他对不住兄弟,但跟着殿下和沈娘子,能有大乐子,他只能先自己挤进来占个位置了。
屋外是这样的气氛,而屋内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沈阴阴进了门,凭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着四周,这里的东西低调清贵,件件价值不菲,却又不张扬,倒是与姜凝曜的性子不太一样。
她顺着内室的方向看过去,有帘子遮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空气中还弥漫着那股雪松回苦的香气。
还未等到她开口,却见一道飞影朝着她冲过来,沈阴阴看清了是块木桩,伸手去接,却没想到这东西的冲劲儿不小,她后退了两步才看看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从内室走出来一个人,带着不耐烦的怒气:
“偷偷摸摸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两人四目相对,姜凝曜神色惊诧,似乎是没想到沈阴阴会出现在这里,
喉咙的话拐了个弯:“你怎么在这儿!”
沈阴阴看着他,一身雪白绫绸里衣,头发半束,光着脚站在屏风旁,脸上还带着被打扰后还未消散的怒意,朝着她看过来,眸光冷冷的,疏离淡漠,仿佛高不可攀。
她上前两步,将方才被扔出来的檀木托桩放在圆桌上。
“有些话要与殿下说。”
姜凝曜两道剑眉微不可察的轻皱了几分,就在沈阴阴以为他会质问自己是如何潜入王府,又如何进来他的卧房的,从而宣泄怒火的时候。
他开口了:
“什么话?”
沈阴阴神情一怔,似乎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姜凝曜见她不开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不是有话要说?怎么不说?”
沈阴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忽而笑出了声,笑声很轻,如羽毛般拂过,却又开怀,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无端的发笑,让姜凝曜目光古怪的看向她。
“你笑什么?”
沈阴阴嘴角的笑意未曾落下:
“我笑我自己。”
姜凝曜眉头皱起加深: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银灰色的月光透过窗洒进来,窗棂纸用的是顶好的凝霜纸,光照进屋内,如平地撒上一层轻薄的凝霜,柔和莹润。
“我没有胡说。”沈阴阴再度开口,身子也朝着向前两步。
姜凝曜隐隐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见沈阴阴朝着他越来越近,那双眼睛灼灼如火般的盯着自己。
眨眼间,她就已经到了近前,两人衣袍相贴,玄色下身的衣摆与雪白色的里衣轻轻相碰,暴露出两人过于相近的距离。
“殿下,为什么不躲开?”沈阴阴仰起头,眼前的是一小截光洁的下巴。
姜凝曜平视着前方,仿佛感觉不到身前人的存在:“本王为什么要躲开。”
沈阴阴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可是…..昨天我躲开了殿下。”
屋子里忽然一静,沈阴阴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应,那颗心脏的跳动隐藏在血肉胸膛之下,不同寻常的跳动着,玉珠落鼓。
忽而,对面的人身体前倾,她的鼻尖被那股清冽回苦的味道所包裹,像是一张网,挣脱不开。
姜凝曜低下头,凑近她的耳垂,嘴角微微扬起,好似在笑:
“因为我跟你不一样,你的虚情假意自以为掩盖的很好,却不知‘假金只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的道理。”
垂下的睫毛又浓又密于鸦羽一般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眉骨深邃,掩盖了眸中的能洞察一切的清醒。
“世间世事真假难分,可有些事情,只要用心,便能分辨的出真假。”
说罢,姜凝曜抬起头,那双潋滟如波的桃花眼中,漠然的冷冽。
他脚步后退,拉开了距离,正欲转身,衣袖却被一双素手拉住。
沈阴阴垂着头,左手紧握住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颤抖。
姜凝曜撇了她一眼:“你不用装可怜……”
低沉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蹙起眉头,惊疑的盯着面前的人。
“哈哈哈哈…….”
沈阴阴肩膀耸动,抬起头来,笑声愈演愈烈,洁白的贝齿咧出夸张的弧度,连眼角都激出了泪光。
“你又在笑什么?”
姜凝曜被她接二连三的笑意,逼得有些火大,脸色也凝重起来。
“哈哈哈……”沈阴阴笑出泪花来:“居然给你看出来了,是我小瞧了你。”
这就坦然的承认了?
姜凝曜的脸色黑的厉害,一种被愚弄的羞辱包裹着怒火,濒临而出。
“倘若此刻我‘真’起来,算不算晚?”
沈阴阴收住了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黝黑的眼眸中一片坦然无畏,直达人心。
姜凝曜一愣,随即嗤笑:
“晚了!”
沈阴阴却摇摇头,另一手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轻轻笑起来,脸颊一侧的梨涡儿浅露:
“你说谎!一点都不晚。”
“胡说八道!”姜凝曜冷着脸。
沈阴阴碰触着柔软的里衣,指尖轻点:
“殿下方才说,只要用心便能分辨出真假,你能看出我是‘假’,是不是就说明,你对我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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