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下,夜风带着暖意绵绵不断,燥热令人心生杂乱与不耐。
马大燕踢着脚下的一粒小石子儿,目光时不时撇向漆黑紧闭的房门,嘴上嘟囔着:
“怎么还不出来,磨磨叽叽的!等的我都饿了!”
韩惟仁坐在廊下,袍子上撩,敲着腿,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个可不能快,快了就麻烦了。石岩,你说是不是?”
石岩紧靠着墙面,恨不得把自己镶进去,大半个身子隐在暗处,小声嘟囔:
“不知,殿下的事情我不敢议论。”
韩惟仁嗤笑出声:
“你弟弟石山是真傻,而你就是装傻。三更半夜都敢把女人放进你主子的卧房,这会儿又装缩头王八…….”
话音未落,便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沈阴阴从里面探出头来,面色莹润,青黛从中一点浅红,宛如月下吸□□华的女妖精。
“都进来。”
说罢,又匆匆退了回去。
马大燕朝着韩惟仁眨眨眼:
“还挺快,是吧?”
韩惟仁啧啧两声:
“是你师妹道行太高,瞧见没,方才那模样多像个采阳补阴的女精怪啊!”
屋内的烛火点燃,姜凝曜已经穿上一件浅淡丁香紫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透出雪白里衣的边缘。
这模样落在马大燕和韩惟仁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暗昧不明。
沈阴阴废话不多说,将写着侯明平生经历的纸张拍在桌子上:“你们看看。”
韩惟仁先拿起来,很快便记了个七七八八:
“这人是谁?胆子还真够大的,居然去年才被抓起来!今年秋后处以腰斩也是罪有应得,早死早超生嘛!”
姜凝曜靠坐在软榻上,懒洋洋的:“这样的人留着的确是个祸害。”
沈阴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不救?”
韩惟仁直觉这个叫侯明的人与那夜发生的事情有着关联:
“那天夜里田威到底带你们去哪儿了?又发生了什么?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
沈阴阴看了一眼姜凝曜,便简短的将那夜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番。
“诶哟!还真有那神仙地方?早知道我也该死皮烂脸的跟着去!”马大燕一脸向往。
韩惟仁却深知这事的不简单,小心翼翼的看向姜凝曜,试探:
“万幸殿下没被他们的招数所迷惑。”
姜凝曜睨了他一眼:
“少来这套,你是怕我经过那一遭,对那些个玩意儿上瘾吧!”
韩惟仁可比马大燕的见识多多了,他的确有些担忧,只是听见沈阴阴简单的语句描述,便深知这样的手段,最能冲击他们这些纸醉金迷的权贵内心深处的虚无和刺激。
利用人性的矛盾,积压在心里的憋闷,通过毁灭的方式发泄而出,其中的快感,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但只要感受一次那样非比寻常的快感,其他的玩乐不过就是清淡小菜,索然无味了。
最简单例子就是,去岭南吃过一回最新鲜甘甜的荔枝,那些个快马加鞭送到酆都城的,就再也入不了口了。
马大燕对此就深有体会:
“这滋味我知道啊!就像我吃惯了王府里这些个好东西,时常担忧以后吃不到了该怎么办!”
姜凝曜手臂半搭在屈膝的腿上,神色散漫:
“当时……不管怎么样都要深入其中,不然…”
他顿了一顿,想起当夜带着钟馗面具男人眼中的试探和危险的杀意:“我们就无法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了!”
沈阴阴一愣,对此显然不知情。
“他们敢?”韩惟仁拍案而起:
“殿下是亲王之尊,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更何况,您当时与田威离开,我们都看着呢!您若是出了事儿,圣上绝不会放过他们!”
姜凝曜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宛如闲谈一般轻笑:
“蠢!他不至于正大光明的动手,却不等于不会来阴的。只单单回程的马车被动了手脚,我们和田威都死在一处,又该如何?”
韩惟仁一噎,争辩道:
“那我和周海楼就去面见圣上,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地方找出来!”
“让我死后也要担一个寻花问柳风流鬼的名号?”姜凝曜淡淡撇了他一眼。
沈阴阴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由得泛起凉意:
“所以……他们的试探从未停止,若被察觉到半点异常,随时都能给我们制造一场’意外‘?”
姜凝曜点点头:
“不错。别忘了那个地方建在地下,如果被圣上或是官府知道,会怎么想呢?”
不管地下的密道是不是他们所建,按照律例这都是重罪,甚至可以怀疑为有造反之嫌。
田威轻易带着他们进去,虽说蒙上眼罩,可若是有心留意,定然可以发现其中端倪。
“那他们不怕吗?不怕有人出来报官?如此一来,他们就没好果子吃了!”马大燕不明白。
她不明白,可屋子里剩下人却是明白了。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韩惟仁此刻的脸色很是不好,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他们怕!所以要么让那些进去的人变成他们的人,要么就让其永远闭嘴。”
正如带着红色钟馗面具的男人,他自始至终一直都在试探姜凝曜,若姜凝曜表现出半点异常,他们就不会这么顺利的出来。
尤其是最后那场血淋淋的鞭挞,姜凝曜如同之前每一个去过那里的人一样,失去了控制,任由内心暴虐的野兽操控。
如此,红色钟馗面具男人的第一重试探才终于结束,在他眼中姜凝曜跟那些好色之徒并无区别。
侯明,则是第二重试探,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可一旦做了,就等同于彻底成为他们的‘人’。
整个屋子此刻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剩下众人长短不一的呼吸声,气氛随着事情的复杂变得沉闷压抑。
最后,还是马大燕沉不住气:
“没想到只是查一查柳府的范雨,居然牵扯出这么多麻烦来。要不然…..不然就别查了?”
韩惟仁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头一回赞同马大燕的话: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反正殿下如今在王府里,他们就算想动手,却也没机会。再把事情往官府一报,抄了他们的老窝,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说罢,便看向姜凝曜。
姜凝曜却不答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沈阴阴:
“你怎么看?”
沈阴阴走到马大燕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笑道:
“我师姐说的没错,若想探究泥潭,也必定染脏自己身上的羽毛。但……别人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怎么看?”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而台上的主角变成了姜凝曜。
“看来你们都不愿意惹麻烦。”
姜凝曜在软榻上换了姿势,双手做枕放在脑后,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房梁,神色放空,却没了下文。
韩惟仁有些着急:
“殿下,这里面的水不知道有多深,还是交给官府,大理寺,又或是刑部,让他们去查。咱们别淌这滩浑水!”
不是韩惟仁胆子小,而是这件事细思极恐,地下密道,美色娈童,甚至敢对当朝亲王动手的胆子。
这些,都预示着背后势力的庞大和复杂。
“殿下若真的救了侯明的一条命,就等于是将把柄交到了他们手上,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有理都说不清!”
“话不能这么说。”
韩惟仁转头看向沈阴阴:”那要怎么说?”
“不是东窗事发后才有理说不清,而是如今就已经有理说不清了!”
沈阴阴抿唇:
“如果他们反咬一口殿下呢?说殿下修建地下密道,诱拐幼童,利用美色结交大臣,意图谋反!你觉得,依圣上对王爷的宠爱,会不会相信?”
韩惟仁一愣:
“你…你再胡说什么,他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沈阴阴漆黑的眸子闪过锐利寒光:
“上到殿下的亲王之尊,下到田威的九品小官,如若柳府的范雨也出自那个地方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整个酆都城有多少权贵去过那个地方?”
更何况,还有个已经死了的盛丰,且,是已经死了十年的盛丰。
也许十年,也许更早,那个地方就已经利用美色娈童潜入权贵官员的府上,经年累月下来,即便探听的朝政再无不足道,也早已经形成了一张密集的大网。
韩惟仁额间的冷汗密密麻麻的冒出来,明明是炎炎盛夏,身上却止不住的发冷,他依旧嘴硬:
“这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算不得真……”
沈阴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那你敢赌吗?敢拿殿下的命去赌吗?又或者,你敢担保圣上的疑心吗?”
韩惟仁不再开口,他的掌心已经印出深深的指痕,来此之前他不曾想到事情已然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众人皆知安康帝对煜王爷的身后恩宠,可一个帝王的疑心,谁能保证?
当朝的四个皇子,其中有三个过了弱冠之年,却迟迟未曾封王,这其中的缘故不就是因为帝王权势在手,不肯分出半点儿威胁吗?
有些地方是沾不得的,一旦沾染,便再也别想摆脱。
这也是沈阴阴今夜冒险一定要来煜王府见姜凝曜的原因,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从他们跟着田威踏入那个地方开始,就已经步入了那些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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