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柳府后门,又很快悄无声息的离去。
门从里面打开,暗黄的灯笼照亮门外人的模样,一张圆盘的脸,细长的眼,笑起来慈眉善目的。
尤氏带着南嬷嬷亲自来接人,旁边只有个看守后门的婆子,自从上次的事儿之后,尤氏便知道了府中不少人是自家老爷的耳报神,故而行事越发的谨慎起来。
提着一盏孤灯往府里走,尤氏牵起马大燕的手,略带着歉意:
“真是劳烦马真人了,为了我儿如此奔波。”
马大燕语气中带着慈悲无私:
“收到夫人的信儿,我心急如焚,令公子的情况耽误不得,等后日再来就太晚了!故而我与王爷商议了一番,才出此下策。”
尤氏神色担忧:“我儿的情况实在不好,若不是怕我家老爷……我前两日就该亲自去请您。”
说到此处,尤氏才发觉马大燕是孤身一人:
“真人的小徒弟没跟着一起吗?”
“两个人太过惹眼,夫人府上情况特殊,我还是孤身一人行事方便。”
尤氏点点头,赞其想的周全,然而不远处忽然快步走来一个穿着湖蓝衣裳的婢子,她神色有些慌张,低声与南嬷嬷说了几句。
马大燕暗自思付应是柳桥州回来了。
果不其然,尤氏拍了拍胸口一阵后怕,这两人一前一后,幸亏没撞上,不然麻烦就大了:
“马真人,这两日要委屈您了。”
随后,对着那个穿着湖蓝衣裳的婢子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南嬷嬷去接迎柳桥州。
“真人,这边请。”
走过长长的一道走廊,左拐进了园子的宝瓶门,郁郁葱葱的一片竹林显现,一阵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一进园子,清凉之意袭来,将夏夜那股躁热一扫而去,马大燕舒服的呼出一口气,问道:
“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上次来柳府,她不记得走过这条路。
湖蓝衣裳的婢女抬起头,幽暗的烛火下,一张小脸圆圆的,眉眼弯弯,瞧着很是讨喜的模样:
“真人不必客气,奴叫红喜,当不得您一声姑娘。夫人交代要避开大人,这条路挨着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身子不好,无人敢打扰,所以咱们才走这条路。”
马大燕点点头,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坏境,一边转着眼珠子盯着红喜的背影,琢磨着怎么从这丫鬟嘴里套话。
园子里种着大片大片的竹子,如今正是花朵盛开的好时节,可这里却没几朵,除了竹子,还有些形状各异的石头当作摆件。
打眼瞧着,这园子就是上了岁数的老太太才喜欢的。
“红喜,可真是个好名字!方才我一打眼瞧你,便看出你天庭饱满,眉目清秀,福禄之气映于脸颊,是个好命的。”
红喜本在前方领路,听着这话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一手提着灯笼,而另一手则摸向自己的脸颊,有些个惊喜,但更多的不敢相信:
“真的吗?”
上钩了!!
马大燕弯了弯眉眼,而后神色中带了几分高深莫测:
“我观人无数,还不至于拿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来说谎。”
红喜听出这话中不同寻常的语气,便小心的回头看向马大燕的神情,只见这位真人眉眼带着几分弧度,初看像是在笑,但其中有着一股子肃然不愉的感觉。
她心里一个咯噔,忙停下脚步:
“真人勿怪,是婢子说错了话,真人是连夫人都要礼遇的世外高人,自然本事高深,婢子不该质疑真人的话。”
淡淡的竹香飘进鼻尖,马大燕耷拉着眼皮看着在她面前畏畏缩缩,大气儿不敢喘的红喜,面色上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得意的很。
她最是知道这些奴仆的心思,总盼着有一日能飞上枝头,可若真把有福气的好话按在他们的脑袋上,第一个不相信的也是他们!
对于他们,不能天天给红枣,也不能天天给巴掌,得两者换着来,一个红枣,一个巴掌,才管用。
马大燕摆摆手:
“罢了,不过见你面相带福,我才多说了两句。你不信,也没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凡人之命,不由已也阿!”
越是这般说,红喜就越是慌乱急躁的厉害,她生怕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是婢子错了,真人勿怪。还求真人发发善心,原谅婢子的无知。”说罢,竟是要跪下去。
“诶诶,这是做什么。”马大燕把人拦住,看着那一张恳求又委屈的小脸,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小心把福气都哭没了。瞧你嘴角有下垂之相,最近要管好口舌,别乱说话,免得惹主子不喜。”
红喜瞪大了眼睛:
“真人,您可真神!前两日因着老夫人,奴被南嬷嬷好一顿训叻。”
马大燕嘴角微微上扬,这丫头心思单纯,没心眼子,忠心是忠心,可年少不经事,嘴上自然没有那些个老嬷嬷紧,说错话是再常有不过的事儿。
宅院里的小丫鬟几乎人人都犯过这样的错。
她顺势问道:“你家老夫人怎么了?”
红喜擦了擦眼角的泪,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只把身后这位马真人当成了神仙,知无不言:
“府里的大郎君身子不适,老夫人的病也是反反复复,前两日夜里我去老夫人的院子里送东西,正好老夫人犯了病……”
说到此处,红喜的声音低了下去:
“老夫人似乎是将我误认为旁人,死拽着我不松手,说什么对不住,放过她……我被吓坏了,猜测着是有什么脏东西上了老夫人的身……”
不巧这话让南嬷嬷听见了,但背后编排主子,挨顿骂都是轻的!
正说着,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红喜突然停下步子,缩着脖子看向前方:
“真人您瞧,那儿就是老夫人的院子,每回进去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
风吹起马大燕额前的碎发,她只见前方不远暗处有座占地不小的院子,院门两旁挂着两盏灯笼,隐约见院中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树木。
树叶哗哗作响,却越发凸显出那院落的死气沉沉,院落深处黑不见底,盯的久了,心里不免发毛。
马大燕眯了眯眼,上前走近几步,看清了院门匾额处墨漆写着‘树德苑‘,上面还悬挂着一枚黄符。
这时候,冷不防头顶夜空响了两声闷雷,红喜吓了一跳,上前拉了拉马大燕的衣袖。
“真人,咱们快走吧!这天怕是要下雨。”
马大燕点点头,按下心中莫名的复杂,跟着红喜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树德苑,夜色下的宅院莫名透着股诡异。
两人来到后院一处房舍,红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裙让马大燕换上,又亲自给她梳了个双环髻。
“为了不让大人知晓此事,夫人说先委屈真人在府里当两日婢女,等日后再向您赔罪。”
马大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婢子才好,这样她就能随意走动,打探这府里的情况。
穿着府上婢女的衣裙,梳起双环髻,一张平淡浑圆的脸,没半点违和。
马大燕满意的点了点头,为了沈阴阴许诺给她的五百两银子,别说当丫鬟,就是装孙子,她也乐意的很。
“走吧,去看看柳大郎君!”
见到柳风从的时候,马大燕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吃了一惊。
不过短短几日,他的脸色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青白泛灰,两颊凹陷,一双眼睛没半点儿神采。
尤其是看人的时候,黝黑的眸子像是两滩黑墨,木头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她,马大燕浑身发毛,差点儿开口骂娘。
红喜得了尤氏的吩咐,把人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马大燕和柳风台两个人。
虽说马大燕坑蒙拐骗,也不如沈阴阴有一双阴阳眼,但多少也是有些个手艺在身上的。
她掏出纯阳水给柳风台灌下去,又画了几道符箓叠成三角,分别藏在枕下,和柳风从的衣襟,床褥中。
虽然效果不大,但好歹能有些作用,不至于还没等到沈阴阴他们来救人,就没了命。
而柳风从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被摆弄,最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马大燕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撇了一眼内室中的柳风从:
“反正我的活儿干完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撑下去了。”
说完这句,马大燕也不多待,转身离去,刚一打开房门,男人留着长须的儒雅面容便赫然与她相对。
一路小跑追赶上来的尤氏瞧见这一幕,差点儿没惊呼出声,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搅烂了。
柳桥州蹙眉问道:
“大郎呢?”
“回大人,郎君刚刚睡下。”马大燕低眉顺目的答道。
尤氏暗暗松了一口气,上前带着几分埋怨道:“都告诉你大郎已经睡了,偏偏你不放心,非要来看一眼。”
柳桥州没理尤氏,而是径直进了屋子,尤氏也跟了上去,一众下人守在门外。
马大燕垂着头站在门边,心跳如擂,刚才可真是吓死她了!!幸好她反应机敏,这才没被发现。
等缓过神来,她才想起沈阴阴交代的话,借着廊下的灯笼,在一个个小厮身上扫过。
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身上,那小厮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抬起低垂的脑袋,露出大半张脸,让她看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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