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驴车驶入太平坊,轻敲了敲王府的侧门,等张老汉儿从里面打开门,驴车早已经不见了。
门前却多了一口大木箱子。
“哪个王八这样大胆子敢把这破箱子放在这儿?真是活够了!”
张老汉骂骂咧咧,伸手把箱子掀开,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
……
仿佛有无数滚烫的火星洒在身上,灼热炙烤着皮肉,疼痛密密麻麻,钻心一样疼痛的折磨着这具躯体,腥臭的药膏,依附在伤口,带着钻心的痒意。
还不如死了……他这样想…..
“江逸,江逸……”
江逸是谁?他想。
“醒醒,江逸……”
这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冰凌子一样,他觉得身上的疼痛和酸痒都被这股冰意缓解了许多。
他想这冰凌子里面一定是甜的,但不浓烈,清清淡淡,冰凉微甜,能治愈这世间所有的伤痛。
“江逸,你该醒过来了。”
与这声音再次传来的是古朴的琴音,是藏在深山幽谷中的佛寺敲击的钟鸣,一下一下击中心灵,将过往的记忆重拾。
是了,他叫江逸。
几天之前,他的名字还是以序列排号的二十三,后来,就变成了江逸。
琴音飘渺虚无,江逸慢慢睁开了眼睛,透过窗的日光刺眼,他下意识的用手遮挡,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江逸逆着光半眯着眼睛,顺着声音看过去,轻纱外有一宽三尺,长一丈的玉露牡丹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抚琴的身影。
他眼珠转动,慢慢打量着四周,也许是琴音舒缓,也许是屏风后女子的声音令人平静,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回笼:
“这是…..哪里?”
素手拨动七弦,乐曲如山涧滴水,轻幽缓慢,不急不徐,屏风后的女子淡淡开口:
“是哪里都好,总归不再是那个让你担惊受怕的魔窟。”
听到这话,江逸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白净的脸上闪过迷茫,而后仔细琢磨这句话,那双丹凤眼不可置信的瞪大。
眸中有怀疑,警惕,防备还有一丝丝微弱的期盼和希望。
琴乐悠远淡静,而江逸的内心却如滔天巨浪翻滚涌动,他直勾勾的盯着屏风后那道倩影,纠结之色展露无疑。
该相信吗?
这是否是一场引诱他的骗局?
如若上钩,会不会又是一顿毒打?
屏风后的人有一双黝黑冰透的眼睛,穿过屏风和层层纱幔,看透了江逸的矛盾和两难。
他一定被骗过很多次,所以不敢再轻易的相信,但即便如此,对于自由的渴望依旧没能磨灭。
但如今,她没有耐心和时间等着他敞开心扉的信任。
“床头有一幅画,我画技不精,只能描绘出个大概。你看一看,可识得这个人?”
闻言。江逸一愣,只能收起满心的疑惑,下意识就听从屏风内女子的话,他忍着疼痛,强撑起身子,伸手去够床头矮柜上的画像。
他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看见画像的一瞬间,愣了愣,身体失重摔下床榻,伤上加伤,可抓着画像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屏风内的女子不知何时停下抚琴,静静地看着狼狈滚下榻的江逸,淡然又肯定道:
“你认识他,认识范雨。”
江逸趴在地上,身上的伤痕慢慢印出血痕,乌发凌乱无序,额间的汗珠儿如黄豆大小,狼狈极了。
他目不错睛的盯着屏风后的女子,丹凤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他在哪儿?他也在这儿吗?”
沈阴阴半撑着下巴:
“那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江逸面目急切,但看了眼画像上的人,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
“画中人之前在那个地方的数列代号是什么?”
“十七。”
“你和十七什么关系?”
“我视他为兄。”
“他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去年冬日。”
“范雨这个名字,后来有没有人替代他?”
“没有。”
一问一答,几乎是不带思考,江逸话音刚落,便反应了过来,他语气急切的质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问?”
沈阴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手指轻轻按压在琴弦上:
“听说在那个地方,上一个人死了,下一个被选中送出去的人会继承上一个人的名字。对吗?”
江逸眼中的防备加深,甚至多了两分害怕,这个女人是谁?她知道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客人所知的范围。
没有听到回应的沈阴阴眯了眯眼,猛地一掌拍在琴身,琴弦崩裂的声音刺眼响亮,江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抖。
“回答我!”屏风内的声音变得冷硬,让人不敢违逆。
“是。”江逸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这些名字都有定数,被选中的人才配有名字。”
沈阴阴突然的变脸,让江逸无法应对,他甚至有些个恐惧屏风后女子的喜怒无常。
“我再问你一遍,自十七离开那个地方之后,可有人取代他的名字,范雨!”
这个问题问了两次,江逸不是傻瓜,心下不安。但显然,他不想朝着最坏的结果去想:
“没有!被送出去的人也许一年,两年,又或者时间更久,才会身死名消。最少也要一年,十七是去年冬日离开,距今不过半年时间,才半年而已,他不会有事的!”
他字字说的有力,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按压住心中的恐惧。
沈阴阴:“至少一年?你为何这么肯定?”
江逸张张嘴,刚要脱口而出,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羞愤的低下了头。
沈阴阴也不急,自顾自的摆弄着琴弦,时不时发出几声沉闷琴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逸保持着半趴的姿势身子都变得酸麻,才终于别别扭扭的开口:
“我们的身体积年累月的训练,比常人更为敏感,也更能承受伤痛,涂抹的秘制药膏也有奇效,能更快的愈合,总之……是轻易死不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阴阴也多少明白了,这些人自幼被抓来,被训练成权贵的玩物,身为玩物,不仅仅是外在的容貌才艺,更重要的是,相较于常人能承受更多的忍耐。
若轻易便将其打死,实在是大大的扫兴。
沈阴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欲再多做停留,江逸见她要走,急忙喊道:
“你去哪儿?你还没告诉我十七他在哪儿?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
香玉银蝶的屏风旁露出一张清冷绮丽的精致脸庞,江逸口中的话嘎然而止,略有着青涩的俊脸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他没想到,屏风后的女子居然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而方才自己居然被她吓住了。
沈阴阴扫过他的身体,被打成个血人儿,才几日的功夫就能恢复成这样,果然如他所说,体质特别。
“你安分的呆在这里好好养伤,至于范雨,我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
步子才踏出去几步,就听走廊门窗处传来一声淡淡的笑:
“瞧他那眼珠子,巴不得缝在你身上。沈五娘子的魅力无边呐!”
沈阴阴回头,看着姜凝曜负手站在廊下,脸上的笑,阴阳怪气的。
她故意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也这么觉得,早知道他吃这套,我直接拿这张脸去引诱他多方便阿!”
“你!”
沈阴阴嘴角得意的扬了扬,转身走出了院子,身后传来紧紧跟随的脚步声。
这小院儿是姜凝曜在宣义坊置办的一处宅子,闲置了许久,直到今日清晨一辆驴车送来了江逸,这宅子才被匆忙的收拾出来。
至于为何不把江逸接进王府,第一重是因着容侧妃。马大燕虽然行骗,但好歹也是个道姑。但江逸的身份…..必定是容侧妃所不能接受的。
第二重原因是姜凝曜自己也不愿,在那个地方经历的事情,若说心无芥蒂,根本就是放屁,所以这场问话,才由沈阴阴出面。
这方宅院三进三出,长久无人在此,便少了许多的人气儿,倒是院子中的花草十分的繁茂,纵然简单的修剪过,但依稀可见郁郁而生的野性和杂乱。
沈阴阴站在爬藤满墙的凌霄花前,猛地停下,而身后跟随的脚步声也没了动静。
“殿下,我送你朵凌霄花,好吗?”
姜凝曜气还没消,冷笑道:
“这宅院都是我的,更何况这些花!你拿着我的东西送我,就是你认错的诚意?”
沈阴阴笑吟吟的回头,一朵鲜艳夺目的凌霄花插在鬓边,身后的凌霄花墙随风摇曳,艳的像是一幅画儿。
姜凝曜愣了几息,才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沈阴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但很快又提及正事:
“我想去一趟柳府,心里边总不安稳。”
姜凝曜方才在窗外听了他们的对话,此时也正色道:
“不管范雨死没死,他跟柳桥州父子的关系都复杂的很……”
突然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姜凝曜皱眉:“怎么回事?”
下一刻,被石山和护卫阻拦的周海楼冲了进来,大喊:
“殿下,我有件大事儿….大事儿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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