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地上的尘土被风裹挟扬到半空,头顶的乌云沉沉,空气中水汽弥漫,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一辆驴车驶入太府寺卿柳府外的一条小巷子,大约半刻钟后,巷子里的一道角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影扛着麻袋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直奔驴车。
忽而,从不远处亮起一道烛火,男人隐忍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
扛着麻袋的人身子一僵,慢慢回过头去,只见太府寺卿柳桥州就站在身后,而四周埋伏的人走出来将驴车团团围住。
“柳….柳大人……”马大燕看向来人,声音沙哑,结结巴巴。
柳桥州扫了一眼驴车,随后将目光落在马大燕肩上扛着的麻袋,他招招手,身后的随从立马上前制服住马大燕,抢过了麻袋。
解开收口的绳子,露出了里面的柳风从,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样子像是被药迷晕了过去。
“在风从院子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没想到你胆大包天,昨夜居然潜入前院书房偷窃,今夜又死性不改,对我儿下毒手!”
“老爷……这..这是……”
尤氏闻讯而来,瞧见马大燕被两个小厮反手禁锢,而地上的麻袋里,是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
她捏着帕子捂住胸口,以为事情已经暴露了,心下慌乱不已,却还是假装镇定的对着柳桥州解释道:
“马真人是我请过来给风从驱邪镇祟的高人,您也知道大郎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我身为阿娘,日夜为此揪心不已,纵然知道您不喜这些,为了大朗,我也不得不违逆您……”
话音未落,就被柳桥州一声怒喝打断。
“蠢妇!”
尤氏被吓了一跳,不明白柳桥州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
柳桥州看着尤氏一脸不明所以的蠢相,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你知不知道昨夜前院书房闹贼,罪魁祸首就是你口中的这个马真人!今夜她又把大郎迷昏,装进麻袋里偷偷潜出府去,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骗子,你居然指望着她去救大朗,真是可笑至极!”
尤氏先是一愣,随即看向地上的麻袋,又看了一眼马大燕,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是真的?可是….可是她…..”
这话把她砸的晕头转向,眼前花的厉害,若不是身旁的南嬷嬷及时出手将她搀扶着,只怕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尤氏捂着头,眉心紧蹙,忽而想起了姜凝曜,人是姜凝曜带来的,堂堂亲王总不至于来骗她:
“马真人是煜……”
才刚开了个口,一直没动静的驴车里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又带着笑意的说话声。
“柳大人误会了,师傅只是想帮柳家小郎君,并没有恶意。”
车帘从里面被掀开,露出一个穿着道服,皮肤黑黄,长相普通的小道姑。
而柳桥州在她掀开车帘的瞬间,目光紧紧的往车厢里探去,似乎再找什么人,可夜色深沉,他并未看清车厢里是否还有旁人。
尤氏一见沈阴阴,双眼一亮,她记得这个小道姑,是马真人的徒弟,她急切的追问道:
“小道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阴阴单手拿着浮尘,对着尤氏行了个道家礼,轻声慢语的说道:
“柳家小郎君被邪祟入体,寻常驱邪的法子并不好用,需要把人带到一个阳气充沛,有贵人加持的地方…..”
“胡说八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速速交代,不然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柳桥州听烦了这套说辞,他挥了挥手,底下围住马车的随从渐渐朝着沈阴阴逼近,瞧着也要把他给绑了。
沈阴阴却不慌不忙的笑道:
“柳大人,其实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治柳小郎君,只是您不相信罢了。是不是只有柳小郎君在您的眼皮子下好起来,您才能相信我们没有恶意?”
柳桥州已经越发不耐,他挥手要让人将沈阴阴拿下,但尤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她挡在沈阴阴和马大燕身前,背对着她们问道:
“真人,我儿真的能好起来吗?”
“当然。令公子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阴阴说的肯定,目光扫过麻袋里的柳风从,点漆如墨的眸子里闪过淡淡光华。
尤氏听了她的话,心一横,迎上柳桥州不善的目光:
“我要救儿子,就算她们是骗子,只要能救我儿子,我就不允许有人动她们半分毫毛。”
柳桥州眯了眯眼,那张儒雅的脸上此刻变得冷硬非常:
“你让开!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妇,昨夜就是他们去书房窃取,闹的天翻地覆,你是想让整个府里的人都陪葬吗?来人,把夫人拉走!”
“我看谁敢!!”
尤氏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她却不觉,挡在沈阴阴他们二人面前的身形未动分毫,这是第一回她生出违逆柳桥州的心:
“大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平日里对我如何冷淡,我都不曾有怨言,但大郎是你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嫡子,身为阿父你不在意他,但我不能不在意。”
说罢,她直接从头上取下一把鎏金宝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你若是执意将能救大朗的两位真人抓起来,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留给我,那….我就死在这儿,先一步下去,省的到时候大郎孤零零的,连个伴儿都没有。”
南嬷嬷看着尤氏站在那里的背影,坚定无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知道尤氏不是在吓唬人,是真的敢!
“夫人……”
连马大燕也被尤氏的坚决所动容,尤其是她昨夜的确去了前院的书房,闹出了不少乱子,她又是心虚,又是愧疚。
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却疼的厉害,只能用力扯了扯沈阴阴的衣袖,让她别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赶紧帮一帮尤氏。
柳桥州是第一回正视尤氏,他没有想到这个被他娶回家的正室夫人,在贤良淑德,柔弱温婉的外表下,还有如此坚韧的一面。
他在惊诧之余,更多的则是怒火,连一向顺从的尤氏也脱离了掌控,正如这些日子中的很多事情,都在失控。
失去控制就代表未知的危险,这样的感觉令他不安。越是不安,就越想抓取,越想控制,最后恼羞成怒。
“贱人!”
柳桥州已然红了眼睛,他扬起手,朝着尤氏的面颊而去,仿佛这一巴掌打下去,失去的控制会再度回到他手中。
但尤氏并没有等到这一巴掌落下来,因为有一双纤细白净的手紧紧握住柳桥州的手腕,将其拦在半空。
手腕上的疼痛,让柳桥州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侧目看向始作俑者。
容貌不显的小道姑对上柳桥州要杀人的目光,不仅不怕,反而笑弯了眼睛。
“柳大人消消气,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家事,当着府中下人的面儿,不免丢了主子的范儿。事情由我们而起,也自然由我们而结束。”
沈阴阴笑着说道,松开了握着柳桥州的手。
柳桥州瞪着她:
“你要如何 ?”
沈阴阴上前两步,声音清亮:
“我说过,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救治韩小郎君。今夜,当着柳大人你的面,我和师傅就把人治好,如何?”
柳桥州冷哼了一声:“不如何!”
在他看来,这两个道姑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等着背后的人来救她们。
沈阴阴被拒也不恼,接着说道:
“今夜过后,韩小郎君若是没好起来,我们任凭柳大人处罚,绝不反抗。大人若是不信,我和师傅自可以签下生死契!”
马大燕没想到还有这出,吓得要张口说话,千万别带上她!要签沈阴阴一个人签就好,可恰好一阵冷风吹来,吸进嗓子里,咳的她撕心裂肺,又牵动了脖颈上的掐伤,一时间去了小半条命。
但马大燕的异常无人在意,众人的心神都落在了沈阴阴所说的生死契上。
柳桥州看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却语出惊人的小道姑,左思右量,迟迟没有回答。
“好!就这么办。”
柳桥州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居然是尤氏,他立即呵斥: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回你的院子里去!”
尤氏丝毫不惧,甚至还颇为嘲讽的冷笑一声:
“她们敢签下生死契来救大朗,而你,作为大朗的阿父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柳桥州,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动作粗鲁的扔掉手中的鎏金宝簪,弃如敝屣,就如同丢掉了往日的端庄娴德。
“我明白的告诉你,这件事不行也得行。不然我就去宫门前长跪不起,状告你柳桥州谋害亲子,让整个酆都城都知道你对亲生儿子见死不救!”
柳桥州指着她,怒目而瞪:
“你!”
尤氏毫不示弱,没了发簪支撑的那缕发狼狈的垂下来,随着风飘荡,她的身躯依旧柔弱,却再也无法小瞧。
直到远处宵禁的棒子声传来,柳桥州终于败下阵来,他目光阴沉的盯着沈阴阴:
“如果救不了我儿,你就得以死谢罪,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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