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势渐大,雨滴接连落在青石板上,嘈杂不断。
柳桥州盯着面前的小道姑,她神色得意,自以为猜到了什么辛秘,洋洋自得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想发笑。
男人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屋内,击碎了沈阴阴脸上的笃定和得意。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我笑你自以为是!”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互不相让。
沈阴阴沉着脸,冷笑:
“我自以为是?当初你找到牙婆,将范雨交到她手中,再以府中人手短缺的名义,让柳夫人采买奴仆,顺势让范雨入府。这件事,我说错了 ?”
柳桥州眼中的杀意的猛然来袭,他定定的瞧着沈阴阴,没有想到他们连牙婆都已经找到了。
沈阴阴顶着那道如刀剑锋利的目光,无所畏惧,甚至颇有些小人得志的刻薄,她继续刺激着柳桥州:
“难道你没跟范雨有过肌肤之亲?没与他夜夜私会?难道你没有龙阳之好?你敢说没有吗?敢吗?”
柳桥州半垂着眸子,身侧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若隐若现,从起伏不断的胸口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压制着情绪。
而沈阴阴还在发功:
“你爱而不得,就反杀了他。你这样无耻卑鄙的小人根本不配为官做宰,只可怜了范雨年纪轻轻便惨遭你的毒手!”
“柳风从变成如今这样,就是拜你所赐,你还不快快跪地磕头,诚心忏悔?不然下一个被范雨冤魂索命的就是你!”
窗外闷雷响了两声,柳桥州却突然笑了起来,他半伏在桌上,双肩抖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马大燕在墙角,蹙眉看着他,只觉得这位柳大人的脑子却也像是有病,与柳老夫人不相上下。
片刻后,笑声嘎然而止。
柳桥州抬起头来,眼尾出还沁出淡淡水光,是方才笑出来的。他目光轻蔑的看着沈阴阴,声量猛然提高:
“跪地磕头?诚心忏悔?简直是可笑,我柳桥州就在这里,让他尽管来索!!”
沈阴阴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柳木盒子‘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
“你真是不知悔改!!若是范雨的冤魂站到你面前,你也能这般有底气吗!”
话音刚落,一股股阴风自四面八方袭来,寒凉至极,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弥漫而来。
马大燕紧抱着双腿坐在墙角,身上的鸡皮疙瘩颤栗不止,眼珠子四处打量,生怕突然冒出来什么要命的东西。
房外闪电一划而过,雨随着变大,预兆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一根若隐若现的白绫自房梁垂下,飘渺如烟,烟气四聚,汇聚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人影。
柳桥州睁着眼睛,看着那团黑烟慢慢成型,从脚下开始一路向上,直到脖颈,他眼前一花,一张面目全非的鬼脸猛然贴近他的脸颊。
两人面对面,几乎只有半拳之隔,那张鬼脸血肉模糊,头骨尽碎,可怖非常,柳桥州瞪大了眼睛,瞳孔缩放,从这张鬼脸上存到了往日熟悉的残存影子。
‘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被砸烂了的眼球不停的滚动着,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柳桥州感受到他的绝望和不甘,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他拿着坚硬的石块,一遍又一遍的砸向那张俊逸的脸,直到烂成一滩血肉,再也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你还我命来,还命来!’
柳桥州感觉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掐住自己的脖颈,窒息感和冰刺的疼痛瞬间袭来,他身后无物可依,倒在地上。
眼前的那张血肉残破的脸,一遍遍在重复着,让他偿命。
脖子上的那双手是坚固铁链,是刺骨的冰山,柳桥州撼动不了分毫,脸上青红发涨,隐约间他仿佛看见沈阴阴面露不屑的脸。
好像她在说,看吧,果然如此。
马大燕看见这一幕简直要疯了,她看见柳桥州伸出手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眼底猩红,马上就要活生生的把自己掐死。
柳桥州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能呼吸,意识也渐渐涣散,濒临死亡之际,他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挣脱了那双手的禁锢。
“为何害你?因为你就是该死!”
柳桥州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像是在里面掺杂了沙子,但他丝毫不觉,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眼中再没了半分理智,开始仰头大笑。
他指着面前‘范雨’的鬼魂,面目狰狞: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去了我书房几次,拿了什么东西,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无辜?你就是他们用来拿捏我的棋子,你们背后藏着祸国祸民的阴谋!而你死性不改,招惹大朗,你害了我还不够,居然还想害我的儿子!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柳桥州衣衫沾染上尘土,束发散乱,实在狼狈,与之前儒雅有礼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跌跌撞撞的逼近‘范雨’,脸上透露着凶狠:
“我用大朗的名义约你出来,又特意穿了与大朗一模一样的衣裳,从背后用迷药捂住你的口鼻,看着你挣扎,看着你绝望,看着你被灌下毒酒,七窍流血!又拿石块一下又一下,砸烂你那张脸……”
说到这里,柳桥州嘴角勾起,神色癫狂:
“知道为什么要毁了你的脸吗?因为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知道死的是你!你还不知道吧,我找了一个与你四五分相似的人,训练他的一举一动,把那些人耍的团团转,他们到如今还以为你活着呢!”
说罢,柳桥州的脸色一变,猛地冲向‘范雨’,从袖子里掏出一截不知从何而来的凳子腿,狠狠的刺了出去。
沈阴阴眼疾手快,直接从软榻上拿起一方软枕丢过去。
“杀了你!杀了你!”
柳桥州用手中半截凳子腿狠狠的扎向那方软枕,布料早就被捣烂,露出其中大把大把的粟玉芯儿。
魏冉邀功似的看了一眼沈阴阴,今日若不是她,只怕柳桥州不会如此轻易就失了心智,把实话说出来。
从子时的那股阴风开始,沈阴阴就不断出言刺激柳桥州,魏冉趁其情绪崩溃之际,趁虚而入,引他一步步走向魔障。
所以马大燕才会看见柳桥州疯了一样自己掐自己的脖子。
沈阴阴没理会魏冉,反而将目光转向软榻上的柳风从:
“你都听到了?”
柳风从双眼紧闭,脸色青白,出气少进气儿多,而在他身后的正是七孔流血的范雨。
范雨低下头看着柳风从的脸,神色恍惚:
“那天我去赴约,刚走进假山就被捂住口鼻,隐约间我瞧见了身后人的衣摆,月白色的绸缎绣着竹叶……我时常见他穿那身衣裳,便以为是他要害我,我心里头不甘……死后化为厉鬼,日夜跟在他身边,让他的身子一日日败落下去,陪着我一起死。”
沈阴阴从怀中掏出那本诗经:
“柳风从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他在国子学找同窗借了几千两的飞钱,又拿出他所有的积蓄,凑了整整有五千两,想要去救你。”
范雨看着诗经中夹杂的一沓子银票一愣,随后落下一滴血泪:
“我曾对他透露过,我困于牢笼,身不由已,但他顾及我的自尊,从未问过我的过往。没想到他一直记得,真是傻呐……进了那种地方,哪里是金银能赎出来的…..傻子…..”
“是我错了!柳桥州说的对,我的确该死,本如浮萍飘零,有被人利用行肮脏之事,最后死了,还害了这个世间唯一对我真心相待的人,我的龌龊心思,不该玷污了他。”
沈阴阴却摇摇头:
“只要原自真心便无龌龊之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甚至该庆幸,世间人海茫茫,心思难测,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遇见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范雨身上执念的怨气渐渐消散,七窍流血的脸庞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俊逸清秀,眉宇间有着书卷之气的傲然。
他终于离开柳风从的身边,来到沈阴阴面前行礼叩拜:
“多谢。”
而后将目光落在了一旁依旧陷入魔障中的柳桥州身上:
“我是被人买来送给柳桥州的,他的确待我很好,后来我进了府,受那些人指示从他的书房偷过两次东西……”
那方软枕已经被柳桥州戳的稀烂,他面目狰狞,口中一直喃喃自语: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沈阴阴撇了他一眼:
“你不报仇了吗?”
范雨摇摇头,苦笑一声:
“我有什么仇?我本就是一枚棋子,身不由己,死了也正好解脱。不然,若是因着我害了柳府,害了风从,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只怕我也没颜面再活下去了。”
范雨的身影越发飘渺,怨气消散,心无执念,他也无法在此久留了。
沈阴阴:“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他回过头,看着软榻上的柳风从,嘴角微微扬起,带着悲戚又平静的笑容:
“我只希望,他好好的活下去。平安康健,娶妻生子,金榜题名施展抱负……”
雨不知不觉停了,乌云散去露出灰蓝色的天空,边际处的朝阳隐在云层后,等待着时机,便一跃而上,转换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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