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第一缕朝阳破云而出,早霞如少女妆奁上的胭脂,妍丽多娇,铺满大地。
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尤氏双腿已然麻木,听见动静,她立即看过去,只见冒头的是那位马真人,她刚要开口问及柳风从,却见围在屋子的那些人各个虎视眈眈的靠近。
马大燕看那些随从面露不善,心里一个咯噔,忙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尤氏探出头,看着从房门深处的晦暗阴影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身形瘦弱,走的很慢,一步拖着一步,似乎没力气的样子。
只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尤氏就已然红了眼眶,直到柳风从彻底走出来,站在光亮之下,那张脸迎着火红艳绯的朝阳,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强光刺眼,柳风从却不遮挡,他眯着眼睛面向朝阳,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与炙热。
直到身体都被照的暖洋洋的,他才回过头来,看向尤氏,轻声唤了一句:“阿娘…”
尤氏流出两行热泪,不顾酸麻的双腿,跌跌撞撞的朝着柳风从跑去,可仅仅几步,就被拦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真是好大的胆子!”
南嬷嬷搀扶着尤氏,对着柳桥州的随从怒喝。
领头的人一脸浓密的胡茬儿,微微颔首,却不见敬意:
“夫人误怪,大人吩咐过如若有人在他之前出来,格杀勿论。”
尤氏眼眶的泪顿时收了回去,她满脸惊愕:
“你说什么!什么叫格杀勿论?我儿已经好了,你没瞧见吗?”
“可大人并没有出来。”
这时,沈阴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将房门打开,光照进去,只见柳桥州坐趴在桌上,衣衫上沾满了灰尘,垂在脸上的发丝随着呼吸的吐纳微微浮动。
“柳大人就在屋里,安然无恙,只不过是昨夜太累了,睡着了而已。”
尤氏探着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柳桥州,见他除了衣着有些狼狈,并无外伤,人也好好的,忙道:
“人好好的,你们还不快起开!”
领头的人脚步站定,分毫未动,甚至手已经朝着腰间鼓囔囔的方向而去:
“夫人,大人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大人说过,但凡第一个人走出来的不是他,便将这两个妖道就地正法!”
此话一出,马大燕便急的跳脚:
“柳家郎君的命都是我们救的,如今你们要卸磨杀驴,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这天底下还没有公道了?我要报官!报官!”
领头的人对她的话听而不闻,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便朝着她们二人而去!
“诶诶诶….你不要过来阿!不要过来!”马大燕躲在沈阴阴身后惊慌失措的叫嚷。
而沈阴阴双手环于胸前,淡然的看着那些人渐渐逼近。却没料想,柳风从一个闪身挡在她们面前。
“天子脚下,律法严明,岂能随你们胡乱打杀!”
沈阴阴打量着身前这个不算高大的少年,他才醒过来不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被范雨缠上的那段时间也是浑浑噩噩,但却依旧能明辨是非,为了心中正直违逆父命。
如此清风明月的少年郎,怪不得范雨会对他一往深情。
真是可惜哦……
两方正当对峙之时,忽而从院门处传来一道散漫又吊儿郎当的声音:
“柳桥州的狗胆子不小嘛,是不是连本王都敢杀?”
众人回过头,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有个身形高瘦的男子半靠在院门,身穿浅云宝相云纹的圆领澜袍,手持一把黑泥金扇,姿态慵懒轻傲,没半分仪态,却令人不敢小觑。
而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两个男人,他们脸上一脸倨傲,实足的纨绔子弟模样。
韩惟仁嘴角带着浅笑,上前一步:
“你们这些人不关切柳大人的安危,反而要先拔刀杀人,真是让人涨见识了!”
周海楼一身暗青翻领袍,冷哼了一声:
“废话那么多!拿下!”
说罢,他身后就涌出大量穿着王府护甲的府兵团团把人围住。
尤氏一颤,不曾料想事情如何发展成这般,她颤颤巍巍的张口想要问询,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可一想到,若不是姜凝曜来救人,只怕两位真人就真的命损在此了……她搅着帕子,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总归,煜王爷是个好人,不会如柳桥州一般胡乱杀人!
姜凝曜拿着泥金扇,迈着步子走近屋内,上下打量了一眼柳风从:
“好了?”
柳风从对这位煜王爷并不熟悉,之前在望春阁的事情也一概记不得了,但依旧是点点头,对着他行了礼:
“劳殿下关切,已经好了。”
姜凝曜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既然好了,那就多将养身子,先保全你自己吧。保全旁人,还轮不着你!”
语落,就一把将其身后的沈阴阴拉到自己的身边。
柳风从一愣,有些无措的挠挠头。
“嘶!”
恰在此刻,柳桥州醒了回来,他捂着后颈,疼倒抽一口冷气,慢慢坐起身子来,打量着四周,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姜凝曜,面色有些阴沉:
“王爷擅闯我府邸,还带着这么多府兵,意欲何为?”
姜凝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露嗤笑:
“意欲何为?当然是帮柳大人您抓内奸了,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煜王府的府兵制服了方才柳府随从的领头人。
“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大人,救我!”
双拳难敌四手,领头人被他们压在地上,不断的朝着柳桥州呼救,柳府的人严阵以待,一时间两方火气腾腾,只待爆发。
“煜王爷,你别太过分,这是柳府!你擅闯而入,又当着我的面拿我的人,就算你身为亲王,也未免太过猖狂,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姜凝曜不耐烦的挠了挠耳朵,拉着沈阴阴的手往外走,顺便一脚踹向那领头人,似笑非笑:
“瞧瞧,你都卖了柳桥州,他还帮着你说话呢!”
领头人叫嚷:
“你胡说!你胡说!唔……”
刚说了两句,就被韩惟仁扇了两个重重的大耳光。
“狗东西!嘴里吃了粪,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信不信把你舌头割下来炸了!”
姜凝曜抬起眼皮,盯着柳桥州:
“他叫洪武对吧,从两个月前开始,他每隔两日都会去一趟东市平口巷子的一家小酒馆,停留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你说说,他去干什么了?”
说完了,便露出玩味的笑意。
反观柳桥州,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一步步走向洪武,单手抓起洪武的脑袋,语调淡淡:
“你去做什么了?去见了谁?都说了什么?”
洪武跟在柳桥州身边十几年,是最知道他心思的人,正如此刻柳桥州脸上不见怒容,语气淡淡,但洪武明白,喜怒不行与色,却铭刻于心的道理。
他完了…….
“大人……我家里阿娘病了,我…我……”
柳桥州一把扣住他的下巴:
“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你阿娘病了给我说,我会不帮你吗?恩 ?”
洪武红着眼:
“她的病已经不是银子能治好的了,要续命!他们说只要我把您的行踪和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阿娘就能活下去……”
听到洪武亲口说出来,柳桥州身上的狼狈越明显,他有想过府里有监视他的人,却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洪武。
“所以…你就背叛了我?”
洪武连连摇头,威武的汉子此刻泣不成声:
“大人对我的恩德我铭记在心,又怎么会忘恩负义?我不过将府中琐碎小事记下来每隔两日送到酒馆,至于其他事情,都是守口如瓶,半句也不敢透露……”
柳桥州忽然松开了手,一把拔出府兵腰间的刀,横在洪武脖子上。
“我说过,这个世间能守住秘密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自己人,二是死人,若有朝一日自己人背叛,那就把他变成……”
“死人。”洪武红着眼,接了下一句:“把他变成死人。”
洪武忽然露出一笑,一滴泪落在雪白的刀刃上: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阿娘……”
说罢,他身子猛地向后仰去,惯性使然脖子对准了刀刃,大半个脖子深入其中,鲜血横流。
柳桥州被溅了一身血,洪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
“那件事….我…我..没告诉…他..他们…..大人….放心…….”
周遭是尤氏几人的尖叫声,谁也不曾预料到事情已经偏离到了这一步。
柳桥州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的衣衫上被溅上鲜红的血,连脸上也沾染了血珠,双目映着猩红,瞧着很是骇人。
他看向姜凝曜,无悲无喜道:
“王爷是这是有备而来?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把我抓起来吗?”
昨夜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凉意幽幽。
姜凝曜却展开折扇,自顾自的扇了两下:
“洪武跟随柳大人十几年,一朝丧命,大人难道不伤心?在大人心里到底什么最重要呢?”
柳桥州直视着他,对其阴阳怪气的嘲讽不露反应 ,没有半点儿退缩,目光坚定:
“朝廷,圣上,百姓,整个大酆朝,不求清如玉壶,但求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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