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楼中寂静无声,只余下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所有人在吴世广的话说出口后,霎时间心思各异,打起了算盘。
同时又在等待着上首安康帝的反应。
安康帝拨动着玛瑙流珠,慢慢将后背靠在椅背上:
“那就传蔡昭容上来,让她亲口说一说贼人的模样。”
沈绮坐在下首,手不自觉的抚摸着肚子,掌心黏腻潮湿,她心里明白,贤妃一行人已经查出来‘沈阴阴’的身份了。
本来‘人’死了,对两方来说都是好事,但偏偏沈阴阴这个人的身份,成了三皇子一派刺向她们最大的利器。
任德妃准备的身份再无破绽,只要蔡昭容一口咬定见过‘贼人’,事情就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沈绮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开始思索,若后续波及到她身上时该如何应对了。
蔡昭容一进门便哭哭啼啼的抹眼泪,她穿着一身月色素裙,妆容也不似往常一般艳丽,瞧着倒是有几分娇弱的模样。
安康帝微微蹙眉:
“哭什么?”
蔡昭容抬起头,眼眶通红:
“圣上,妾实在是害怕,昨夜妾在上善楼中诚心祈福,却不料撞见贼人,惊忧过度,本想着今日金吾卫能把贼人抓到,却不想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昨夜的贼人。”
德妃此刻淡淡开口:
“昨夜惹得后宫纷乱之际,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说夜色太深,并未瞧真切贼人模样,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
蔡昭容抽抽嗒嗒:
“妾…妾昨夜受惊过惧,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今日缓过来一些,这才想起些细枝末节。”
一旁的王修仪,忍不住嗤笑一声:
“蔡姐姐自己也说了是惊惧过度,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如今是好了,能想起来贼人模样,若明日又坏了,把今日的话又给推翻,再给贼人换了一张脸,又该如何?抓不住贼人不说,后宫也永无宁日。”
这两个人平日里就不对付,王修仪更是德妃那边的人,蔡昭容自然不容她挖苦自己。
她当即反讽回去:
“妹妹这话错了,我这般如此也是为的后宫诸位姐妹,若是贼人逍遥法外,潜藏在宫中,哪一日闯进你的平丽殿,到最后怕是后悔都晚了。”
“你……”王修仪还要再说,却听上首传来一声喝止。
是贤妃。
她收起笑,难得板正着脸:
“都闭嘴,在圣上面前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宫里的规矩你们都白学了?”
两个人闻言,皆不敢再唇齿相争,低垂着头,诺诺不敢言语。
贤妃见她们消停下来,又转头看向上首的安康帝,柔声道:
“圣上,妾有一提议。既然蔡昭容说平章儿不是贼人,又亲眼见过贼人的容貌,不如让她口述,让画师画出。再找来掖庭宫人,同样画出平章儿的画像,两相对比,如何?”
贤妃脸上的笑意柔和,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安康帝的神色,见其面色平静无波,瞧不出喜怒,她也拿捏不准安康帝此时的心情如何。
安康帝挥挥手,钱四合立马会意,知道这是认同了贤妃的提议,吩咐人下去准备。
掖庭中见过平章儿的宫人不少,钱四合从几十个人中选出五个宫人对画师进行口述,很快,平章儿的画像便画出来了。
经宫人指认,画像与平章儿本人大约有六七分相似。
蔡昭容方才被请了下去,不曾听见宫人对平章儿相貌的口述。如今再度入楼,在众人面前开始了她所见到的贼人模样。
“像是鹅蛋儿脸,白白净净,眉毛不算短,也不算长。嘴巴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沈绮摸着肚子静默不语,只听蔡昭容满口胡说,便知她根本没看清沈阴阴的面容。
这些模棱两可的描述,是个人都能说出口,根本不足以突出其特点。
蔡昭容忽然抬起头,扫过众人一圈,把目光落在沈绮身上:
“我想起来了,那人的眉眼与昭仪娘娘有六分相似。”
终于还是来了!沈绮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掌心凉的厉害。
蔡昭容继续道:
“咦,这般瞧着,连脸型也有四五分相似。”
贤妃用帕子捂着嘴轻笑:
“瞧你说的什么话,哪里能与沈昭仪相像?难不成贼人还能是沈昭仪?”
蔡昭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上首的安康帝:
“圣上,昨夜妾曾听闻沈昭仪的妹妹入宫,可后来不知怎么又说是误传,直到如今妾也没搞明白,沈家那位小娘子到底入宫没有?”
说罢,做出一脸惶恐模样,眼神犹疑的看向沈绮。
贤妃此时也开口了:
“昨日搜宫时的确有紫宸门的戍卫说过沈家五娘子进宫看望沈昭仪,可后来又说人进去不到半个时辰,赶在宫门下钥前就走了……但…”
说到这儿,贤妃不由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德妃:
“但等到第二天,紫宸门的那个戍卫换成了另外一个,说沈家五娘子根本没有进过宫,这…..实在是令人费解阿!”
宫里的戍卫连外人有没有进宫都不清楚,说出去只怕要笑掉人的大牙。
如今的事态已经偏向三皇子一派,而一直以来保持沉默的二皇子忽然上前:
“父皇,这件事的内情儿臣知晓,并不是紫宸门的戍卫玩忽职守,而是儿臣故意为之。”
三皇子眼睛一亮,没想到老二会说出这样的蠢话,忙道:
“二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紫宸门的戍卫是你买通的?让其故意说谎?”
二皇子对其落井下石的话并未回应,而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重重地将头磕在繁花织就的地毯上,朗声道:
“儿臣怀疑死去的‘贼人’并不是掖庭宫的宫人平章儿,而是永平侯府的沈五娘子。”
“什么!!”
沈绮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目瞪大,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下一刻便摇摇欲坠,幸而被身后的晚玉搀扶住。
而醉酒的姜凝曜自进殿之后,便单手撑在额角,低垂着头,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醉的厉害正难受着。
如今听到二皇子的话也没有半分的反应。
安康帝转动两下玛瑙流珠,面色沉静,他看向殿中下跪的二皇子,正色道:
“到底怎么回事?”
二皇子抬起头,开口道:
“昨夜沈家五娘子的确进了宫,为的是看望有孕在身的沈昭仪,后来沈五娘子想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却不曾想,半路出了意外!!”
德妃此时也起身,悠然跪倒在地:
“沈五娘子没有出宫,人却不见了,为了女儿家的清誉,也为了不让孕中的沈昭仪担忧,这才一直暗中找寻,可正巧蔡昭容说后宫有贼人,两件事串联在一起,臣妾不得不多想,这才让紫宸门的戍卫故意说的含糊其词。”
贤妃的目光落在二皇子母子身上,闪过一抹狠戾,总算是明白了他们的招数,先前根本就是故意让蔡昭容说出沈阴阴这个人的存在,再由此倒打一耙!
沈绮捧着肚子,靠在晚玉怀中,半掩面容,她听着二皇子与德妃母子的一唱一和,便知二人一定已经提前计划好了,却没有告知自己……
可如今她没空去想这些弯弯绕绕,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演下去。
“妾的妹妹….头一回入宫,与宫里众人无冤无仇,谁会去为难她一个刚及笈的小娘子……”
“沈家五娘子,不是得罪了谁,而是……撞破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二皇子掷地有声,猛地将目光投向蔡昭容。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一把利剑,蔡昭容被吓得一抖,咬着牙道:
“二皇子殿下什么…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害了沈家五娘子 ?空口白牙,你可别栽赃嫁祸!!”
随后,蔡昭容又对着安康帝抽泣:
“圣上,妾好端端的在上善楼为您祈福,却撞见贼人,受了惊吓。如今二皇子又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这可真是冤死人了!”
二皇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不想闹的这般难看,但为了沈家五娘子的在天之灵,我也只能找出人证,让蔡昭容心服口服!”
蔡昭容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果然她看见二皇子的口型,正对应了那人的名字。
“菱……”
“德顺高人到。”
门外的通传声与二皇子的声音同时响起,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场为德顺高人而设的宴席,主角才刚刚到场。
鹤衣广袖的老者走进殿中,眉须花白,双眸熠熠,挂着和蔼的笑容,而他身后则跟着一个穿缟羽素净襦裙的少女。
少女眉眼沉静,面容精致冷清,跟在穿着鹤衣的老者身后,悠然自在,两人仿佛天从而来的世外高人,到人间一游。
而沈绮自少女进殿,便再也没有移开过目光,脸上的神情僵了又僵,惊异之色显露无疑。
“臣女沈阴阴,拜见圣上。”
少女的声音清亮沉稳,她抬起头来,任由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和打量,淡然无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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