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九,
是姜凝曜的生辰,一场弱冠礼在宫里举行,安康帝亲自为其加冠,去太圣殿祭拜太祖,取表字,而后又设宴一场。
等到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然大黑,姜凝曜刚下马车,便瞧见王府门边上站着个穿粉衣的圆脸丫鬟。
石山最先认出那丫头,道:
“那不是沈家娘子身边的阿玉吗?”
说罢,在姜凝曜的示意下对着阿玉招了招手。
“王爷,这是我家姑娘送您的生辰之礼。”
阿玉双手捧起一方小木盒子,瞧着做工简单,并不像是外面买的,倒像是亲手做的。
姜凝曜的脸上染着微醺的醉意,嘴角的笑自始至终都没有落下来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不是约好了明日见面吗?怎得今日就让你送过来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动作麻利的接过阿玉手中的木盒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似乎是不舍得打开一般。
阿玉瞥了一眼姜凝曜,见他一身炽红鹤纹澜袍,火一样艳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贵气十足,灼灼惹人眼。
此刻看向手中的简素无华的木盒子,像是再看什么稀世珍宝,一双桃花眼中潋滟波光,专注极了。
阿玉想着若是煜王爷拿这样的眼神去看哪家的小娘子,只怕是没几个能受得住,唯有自家的姑娘不但不脸红,兴许还能反过来调戏王爷呢!
她正走着神,就见姜凝曜要把盒子藏进怀里,忙道:
“王爷,不打开看看吗?”
姜凝曜蹙眉:
“现下就打开?”
阿玉点头:
“才日落不久,姑娘就让我来王府守着,为的就是能把生辰礼早早的送到王爷手中,王爷这时候不打开,我怎么回去给姑娘回话呢?”
听见沈阴阴早早的就派人过来守着,姜凝曜只觉得被灌了蜜一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本来想着这份礼背着人自己打开,但听见阿玉这么说,便改了主意。
“好,那便打开。”
姜凝曜爽快的应承下来,可手放在盖子上,却迟迟未动,可见并不如面上那般洒脱。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盖子,看见盒子里的东西,不由得一愣,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一旁的石山瞧了也好奇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垫着脚尖探过头去看。
王府侧门前的羊角灯发出明黄色的光,骨节分明的手中捧着一个玉葫芦,只不过这葫芦颜色一半青,一半红。
仔细看过去,玉葫芦的中间有一道浅淡的缝隙,可以看出是将青玉和红玉粘黏在一起时留下的痕迹。
石山蹙眉,想要开口说这玉葫芦奇奇怪怪的,但又想到这是沈阴阴的送的,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阿玉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嘻嘻道:
“王爷可还喜欢,这可是姑娘亲自雕琢出来的。”
姜凝曜闻言一愣,没想到玉雕是沈阴阴亲手做的,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奔腾肿胀,发热发烫的厉害。
“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这份礼深得我心。”
姜凝曜握着玉葫芦的手紧了紧,想要将其放入怀中,却又听阿玉说道:
“姑娘说玉葫芦保平安,不如王爷就挂在蹀躞带上,如此才不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心意。”
石山闻言不由得看向阿玉,他觉得这丫头今日的话又多又密,好像…..好像在教王爷做事儿一样。
他想着等哪日有机会,一定要与沈家娘子说道说道,让这丫头学学规矩。
可下一刻,石山便听见自家主子痛快的应承下来,当即便解开蹀躞带,把那枚半青半红的玉葫芦系了上去。
阿玉亲眼瞧着玉葫芦挂了上去,眉眼弯弯,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十分守礼的告退。
……
碧落苑,
桌上摆满了各样吃食,梅花酥、透花糍、双柿如意糕,鹿角参汤、槐叶冷淘,最重要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一盘粉面寿桃。
“方才传信儿说已经到了王府,怎么还不见人影?”
容侧妃身子微倾,朝着房门外张望,今夜她穿了一身黛红暗色诃子裙,枳黄窄袖外衫,头上别着两根宝石珍珠簪。
虽说并不如何惊艳,但相较于平日里板正肃然的打扮,已然是令人眼前一亮,鲜活生动了起来。
容侧妃说着,便伸手拿过赵嬷嬷手中的灯笼,径直走出了房门,刚迈下石阶,就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碧落苑的院子里种着大片繁茂葱郁的紫薇树,如今正是开花的好季节,满树的繁花似锦,宛若天边紫霞绚烂多姿。了,点缀在绿叶之间。
容侧妃停下步子,看着树影婆娑之间,灯火渐近,脚步声越加清晰,少年炽红色的澜袍在紫薇花的间隙中走来,头戴九缝白鹿皮弁冠,意气风发。
紫金少年郎,饶街鞍马光。容侧妃怔怔的看着他越来越近,眸光中生出几分恍惚。
“姨母。”
姜凝曜招了招手,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在幽黄灯火下,一路小跑着过来。
“是不是我耽误太久,让您等久了?”
一阵风吹来,淡淡的紫薇花香夹杂着轻微的酒气,容侧妃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两个人一同朝着屋里走去。
刚一落座,容侧妃便将那碗热腾腾的饼汤放在姜凝曜的面前:
“趁热吃,解解酒气。”
在大酆朝,不管是权贵平民,男女老少,每到生辰之际都会做一碗饼汤吃,寓意着平安康健。
姜凝曜不喜生辰,但每年今日容侧妃都会亲自下厨煮一碗饼汤给他吃,再蒸一盘粉面寿桃,年年不落。
饼汤的味道一如既往,姜凝曜特意留着肚子,就等着回来吃这一碗饼汤。
若说姜凝曜不喜宫里边大大小小的设宴,那容侧妃则更甚之。
之前安康帝感念容侧妃抚育姜凝曜,也曾请人入宫,旁人自然是不敢不去,但偏偏容侧妃敢。
她不但不入宫,甚至连煜王府的大门也不出,一年到头都把自己拘在碧落苑里。
有人猜测容侧妃是年纪轻轻守寡,心灰意冷,故而才不愿露面。也有人说,她是因为性情古怪,与旁人合不来。
但不论旁人如何说道,在姜凝曜心中,容侧妃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饼汤吃了大半,容侧妃便问道:
“给你取了什么字?”
男子二十弱冠之际,由尊长取表字,姜凝曜的阿父早逝,便由一向疼爱他的安康帝来取。
姜凝曜放下汤勺,笑道:
“皇伯伯说二皇子之前便给我相看了几个,但他都不满意,直到昨夜跟德顺高人商讨了好久、才终于定下了‘怿安‘二字。”
容侧妃轻声重复着:“怿安,怿安…”
怿,悦也,乐也。安,定也,又指恬然自安。
‘怿安’则是期盼姜凝曜平安喜悦,愉乐安定。
“这字取得很好。”容侧妃点点头。
姜凝曜一边吃着饼汤一边与容侧妃说着家常话,大概就是今日宴席上,二皇子与三皇子的针锋相对。
容侧妃似有若无的点点头:
“太府寺卿这个位置作用不小,自然想让他们各自的人顶上去。随着他们去争抢,反正与咱们也无关。”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深,姜凝曜吃完饼汤和半个拳头大小的寿桃后,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说来也是怪,每年生辰这一晚我总是能睡个好觉。”
容侧妃笑了笑,一边起身从墙边的架子上拿出一方木盒,一边说道:
“这是你阿娘在天上保佑你,保佑你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顺遂安康。”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平安扣,这枚平安扣由二十个指甲盖大小的平安扣用金丝捆绑成一枚,精巧至极。
每年姜凝曜的生辰,容侧妃都会送他一枚平安扣,平安扣的数量以年龄渐大而增长,今年是姜凝曜的弱冠,平安扣也从去年的十九枚,增添到了二十枚。
姜凝曜一见这平安扣,便自觉的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等着容侧妃给他穿戴在蹀躞带上。
几乎每年生辰都是这样的流程,吃饼汤,吃寿桃,带平安扣,而后回去便能难得睡一个好觉。
但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姜凝曜有些忸怩的开口:
“姨母,您之前不是说想要见见沈家五娘子吗?正逢赶上我的生辰,不如我明日把她接过来,让您瞧瞧?”
姜凝曜低下头,却只能看见容侧妃带着几根灰白的浓密发髻,还有别在发间的鎏金珍珠簪子。
他焦灼,又忐忑的等待着容侧妃的回答。
容侧妃小心的将平安扣系在他的腰间,目光却落在那枚玉葫芦上,神色难测,听到姜凝曜的话,她慢慢的抬起头,面色如常。
“也好,让我见见她。”
姜凝曜自然是一喜,自顾自的说起了明日的安排:
“她与寻常的小娘子不一样,姨母若是见了她,一定也会喜欢。”
容侧妃看似伸手拿起那枚玉葫芦,轻笑问道:
“这是沈家五娘子送你的?”
姜凝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是她亲手所做,特意让婢子来王府门口早早守着给我。”
容侧妃只瞧了一眼,便将玉葫芦放了下去,她深深看着姜凝曜脸上的笑,板正的嘴角也微微扬起了起来。
“果然不同寻常,看来我是一定要见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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