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王府后门,一只石榴纹卷云履鞋踏下轿凳,鹅黄色的裙摆垂下,像是春日嫩芽般鲜亮。
沈阴阴举着团扇半遮面容,露出一双亮闪闪,黑黝黝,略带有微微不满的眼睛,看着前方。
“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脑子坏了?还是腿下生了根发了芽儿?迈不开了?连扶也不知道扶一下!”
石山和张领听后,暗暗乍舌,互相对视一眼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继续低头死盯着脚下。
挨骂的人却没觉出半分的不妥,而是局促的挠挠头,目光飘忽不定,话也说的结结巴巴:
“我….你今日…..穿的……穿的很好看……”
这话说的磕磕绊绊,石山听了都捂脸,这还是他家的王爷吗?真是一物降一物!
姜凝曜不敢直视沈阴阴,但目光又忍不住的停留她身上一眼又一眼,着实矛盾。
沈阴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藕粉八宝绣纹深领对襟小衫,下着齐腰鹅黄蓝蝶八破裙,双臂挽着同色披帛,方便轻巧,却俏丽动人,除了胸口处有些勒,其他的都很好。
这是沈缘和阿玉一起帮她配的,说是当下酆都城中最最时兴的衣裳。
尤其是深领对襟小衫的上衣,由轻薄罗纱制成,领口极低,将女子修长的脖颈和胸前若隐若现的雪白袒露,尽显婀娜之美。
沈阴阴对此衣着打扮一向不感兴趣,任由着她们折腾。
自然也不会知道沈缘和阿玉商讨了许久,为了让她能把姜凝曜迷的七荤八素,两个人特意把胸口处的衣料改小了两寸!
“你的生辰,我自然是要穿的好看些。”
沈阴阴也觉得这身衣裳不错,她不喜欢长衫广袖,还是窄袖来的方便些。
姜凝曜的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放,干脆大步上前握住沈阴阴的手腕,朝着王府里走去,又扫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石山和张领,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都不许跟上来!”
煜王府坐地宽广,早在豫王在世时,太祖对小儿偏宠,便建造的十分精巧,再加上豫王文雅,豫王妃秀慧,对其布置用心,整个王府亭台水榭,飞檐翘角,皆是碧影相倚,美轮美奂。
可沈阴阴却无暇顾及煜王府中一步一景的好风光,她被姜凝曜拉着,火急火燎的往前走,脚下步子生风。
“你….你做什么……做什么走这么急?快停下来,停下……”
沈阴阴上气不接下气,手腕被紧握在他掌心,挣脱不出,只能试图喊停姜凝曜。
可偏偏姜凝曜充耳不闻,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连头也不曾回。
沈阴阴不知他又犯了什么病,可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猛地停下步子,用力甩开了姜凝曜的手。
姜凝曜这才回头,刚好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啪’地一下打在他的眼角。
“什么东西……!!”
他吃痛捂着左眼的眼角,可面前的场景,让他后面的话吞回去了肚子里。
只见沈阴阴面色坨红带粉,像一朵云雾里盛开的玫瑰花,额间冒出细细的汗珠,粗重的喘着气,深领对襟小衫最上面的盘扣子崩坏,露出大片雪白,胸口起伏不断。
“勒死我了,喘….喘不过来气儿了……”
沈阴阴单手撑在廊柱上,大口大口的吸气,方才她差点儿憋死了,如今终于能呼吸了。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听见姜凝曜极其败坏的呵斥声。
“沈阴阴,你简直!!!无耻!”
无耻??沈阴阴疑惑的抬起头,却闻见一股熟悉的雪松紫衫淡香蒙头盖下来。
等她从回过神后,见姜凝曜只穿着中衣一溜烟儿的走远了,而自己身上的则是他刚脱下来的外袍。
沈阴阴摸了摸盘扣崩坏的胸口,触手冰凉柔软,而后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姜凝曜远走的背影,大笑出声。
在王府婢女的伺候下沈阴阴重新换了一套衣裳,才刚刚穿戴整齐,门外便传来姜凝曜的声音。
“好了吗?我能进来吗?”
房门从外面打开,今日天朗气清,连阳光也格外灿烂耀眼,逆着光便瞧见姜凝曜推门而入,金黄色的日光在他的周身渡了一层光晕。
一身朱殷红银绣卷云纹的圆领澜袍,头束玉冠,身形高挺,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沈阴阴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穿的衣裳,同样是朱殷红的齐胸襦裙,可裙摆上则是用银线绣成香玉牡丹花样儿,其蕊还缀着绿豆大小的莹润珍珠。
这衣裳巧合的像是提前配好的一般。
姜凝曜进屋,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道:
“不错,倒是合适的很。”
沈阴阴摊开双臂:
“怎么?黄历说今日大吉宜嫁娶吗?你可别说,这衣裳只是巧合?”
姜凝曜顺势坐在软榻上,翘着腿:
“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姨母给我做了几件衣裳,我瞧着这件颜色好,便让人做了同色的女裙,等着哪一日给你送过去。刚好你今日的衣裳坏了,可不就是巧了嘛?”
沈阴阴哼了一声:
“是呢,可不就是巧了吗?我无耻,偏偏在今日衣裳坏了!”
提及此事,姜凝曜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雪白,不似冰雪之霜寒冷,而如春日绒花,轻柔温暖,甜香惬意。
耳尖染上点点浅红,姜凝曜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头:
“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快去碧落苑吧,别让姨母久等。”
沈阴阴点点头,两人正往外走,她又忽然回头走回了屋子,从方才脱下的衣衫中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
姜凝曜:“这是什么?”
沈阴阴将盒子重新塞进衣袖中,半垂眼眸,扬了扬嘴角:
“头一回上门总不能空手而归,自然要给容侧妃娘娘备上一份见面礼。”
……
碧落苑,
两个女人互相不动声色的打量,而姜凝曜却在一旁喋喋不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沈阴阴见端坐在上首的容侧妃一身枣褐连枝纹交领齐腰长裙,头戴两根鎏金珍珠簪,朴素无华,无半分亮点可言,但周身气度威赫板正,令人不敢小觑。
容侧妃也同样在打量着沈阴阴,朱殷齐胸裙,银线牡丹纹,这套衣裳她再熟悉不过,几乎瞧见人走进来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这衣裳的来历。
朱殷红如血,色久而殷,这个的颜色很挑人,但眼前的沈五娘子,脸若白瓷清透,眸如点漆似墨,容侧妃承认她长的很漂亮,但真正让她在意的,不是那张脸蛋儿,而是周身那份气韵。
不卑不亢,不矜不伐,行举有方,却令人捉摸不透的其思其想。
容侧妃突然开口道:
“我记得昨日有几筐荔枝送到了王府,也不知道他们放入冰窖没有?怿安,你去看看。”
姜凝曜一愣:“姨母……我…….”
“殿下便去吧!正好我喜荔枝,你帮我挑些好的出来。我也趁此空闲,与容侧妃娘娘说说话。”
沈阴阴出言解围,却又让姜凝曜不得不走。
容侧妃瞧着那道身影一步三回头,直至没了踪迹,才将目光投向沈阴阴的脸上。
“沈娘子可会烹茶?”
……
沈阴阴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直,红泥小炉中炭火燃烧,釜中清水冒起点点密集的细泡。
容侧妃瞧着她烹茶的姿势,淡淡道:
“沈娘子的仪态很好,不知是谁教的?”
沈阴阴抬起头,迎着容侧妃看过来的目光,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容侧妃觉得圣人为殿下取‘怿安’为表字,如何?”
看着沈阴阴平静的脸庞,容侧妃笑了,这样大胆的小娘子,真是少见。
“怿安二字,很好。”
听了容侧妃的回答,沈阴阴也对上一个问题,做出了回复:
“南禅寺浮屠师太是我师傅,我的规矩仪态,都是师傅所教。”
房内半开着一扇窗,外面大片浅紫色的紫薇花簇簇盛开,一阵风吹来,幽香盈满于室。
“好香。”沈阴阴深深吸了一口。
釜中水开始沸腾,将研磨好的茶沫洒入其中,沈阴阴幽幽说道:
“紫薇花性寒,微酸,有活血消肿,清热解毒的功效。真是好东西,您说是吗?”
容侧妃盯着她,神色淡然,并不答话。
“头一回见您,特意为侧妃娘娘备下了一份礼,还望您不嫌弃。”沈阴阴自顾自的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方木盒摆在桌上。
容侧妃低头看向那方木盒,巴掌大小,是用最普通的木材所制,平平无奇。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茶香满室,容侧妃伸手拿起盒子,慢慢打开,盖子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冰凉透顶。
低沉的笑声响起,震动人的耳膜。
沈阴阴也笑:
“摊贩说这叫‘不死香’。由西域一部落的石头为主料制成,这种石头被部落人视为神赐予的圣石,人在病榻缠绵时,只消闻一闻这石头,便会生龙活虎。疲累不堪者闻之,更是亢奋非常,这石头名为‘其密’意为永生。”
容侧妃面色不变,道:
“还有呢?”
沈阴阴眉梢轻挑:
“还有,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宫里,遇见了一个宫女,她对我说了一些二十多年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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