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府,忍冬苑。
饭桌上难得坐满了四个人,热腾腾的饭菜依次而上,沈望之扫了一圈,露出满意的神色。
“一家子坐在一块用膳多好,四娘往日你总抱怨自己孤单,如今好了。有五娘给你做伴儿,你们姐妹两个多在一处,平日里去赏花做客,四娘你要照看五娘。”
因着知道沈阴阴得了德顺高人的青眼,沈望之也开始正视起这个女儿来,今日便把人聚在一起用早膳,好拉近关系。
对于沈望之的心思,李氏看的清清楚楚,却没有点破。
她如今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泛白,李氏并不想瞧见沈阴阴,却也无可奈何,只做做表面样子,井水不犯河水,希望再也不要起任何争夺。
“我这儿还有几块新料子,你们姐妹两个一会儿选一选,好裁新衣裳。”
“多谢伯娘。”
“多谢夫人。”
李氏的贤德温婉和沈缘,沈阴阴两个的顺从,让沈望之更加满意。
沈阴阴埋头喝着芝麻粥,对沈望之的心思不做触动,反正她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四人表面上看正其乐融融的用着饭,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外穿来,是沈望之身边的长随,兴旺。
“怎么?”沈望之瞥了他一眼,因着心情不错,故而没有责备。
兴旺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侯爷,昨夜子时过后北坊街柳府失火,柳家老夫人葬身火海。”
沈阴阴拿着勺子的手一僵。
倒是沈缘和李氏的反应有些大,李氏捂着胸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柳大人的丧事刚过,如今柳老夫人又出了事,真是可怜呐!”
沈缘也被吓了一跳:“柳家莫不是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沈望之的目光变得幽深,想起朝堂之上对太府寺卿这个位置的明争暗夺,当下也没了胃口,叮嘱了李氏几句,便匆匆离去。
人走了,剩下的人便也装不下去了,沈阴阴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粥,脑中却飞速思索,她好像摸到了什么线索…..
等她后知后觉注意到李氏和姜嬷嬷的目光时,碗中的芝麻粥已然见了底。
沈阴阴拿着帕子擦嘴,回望着姜嬷嬷忐忑又警惕的眼神:
“我吃好了,就先回去了。还有,侯爷若是提出要给我换院子,还请夫人帮忙替我周旋,毕竟我八字不祥,怕是祸及旁人。”
看着沈阴阴远去的背影,姜嬷嬷叹了口气,之前她也大病一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
“夫人,她的意思是……”
李氏垂眸:
“没什么意思,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沈缘凑过来把手搭在李氏的肩膀上,如今这个局面是最好,她视李氏为母,却也与沈阴阴心有好感,自然希望她们能够和平相处。
“伯娘,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与其整日惶恐不安,不如信她一回。”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苦笑一声:
“但你也不能跟她走的太近,明白吗?”
李氏看的清楚,沈阴阴的心思颇深,有九曲心肠。而沈缘则心性单纯,她怕沈缘被算计。
而沈缘却以为李氏依旧介意沈阴阴的八字和身份,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伯娘,你别看她八字带凶,其实她身边有仙人保佑呢!”
话刚说出口,沈缘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局促不安的抠了抠手指头。
李氏反问:“什么仙人?”
沈缘忙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是觉得她八字不祥,却如此顺遂,指不定是身边有仙人保佑。”
两人又说了几句,沈缘也带着丫鬟离开,只剩下李氏独坐在桌前,神色不明的思索着什么。
姜嬷嬷上前问道:
“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李氏看着院子里沈缘越走越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
沈望之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一辆马车拐入南坊街的巷口处。
一个人影从马车上鬼鬼祟祟的下来,对准了巷子深处的墙头,几个助跑跳跃就要翻墙而上。
“诶哟!太高了,我跳不下去!”
马大燕卡在墙头,一脸的害怕。
“有门不走,偏偏翻墙头,活该你卡着。”
墙角下传来不咸不淡的嘲笑声,马大燕闻言一愣,顺着声音低头看过来。
只见沈阴阴一身男式圆领袍,脸上涂抹着黑粉,单手环臂,一只手端着茶盏,正悠闲的站在墙边抬头看着她。
“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你。”
……
上了马车,沈阴阴扫了一圈逼仄的车厢,加上她满满当当坐了四个人。
马大燕惊奇道:
“师妹,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找你?”
除却马大燕,车上还有两个人,周海楼和韩惟仁。
沈阴阴靠在车壁上,半眯着眼睛:
“柳府又出了事,你能忍住不去看看嘛!”
马大燕咬了咬唇,她的确忍不住,尤氏对她百般信任,如今死了夫郎,又死了婆母,还不定如何伤心。
周海楼问道:
“沈娘子,你知不知道殿下去哪儿了?殿下昨夜出府,至今未归,也不知他晓不晓得柳府又出事了。”
沈阴阴把眼睛闭上:
“柳府的事情别再牵扯到殿下身上。更何况柳家老夫人的死,应该别有隐情。”
“别有隐情?什么意思?”
韩惟仁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沈阴阴,却见她背靠车壁,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
柳府昨夜失火,波及了半个宅子,尤其是柳老夫人的树德苑,烧了个干干净净,只余残垣断壁,一片凄凉。
柳风从与昨夜巡护的都城卫忙前忙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火是由柳府内部引起,并无外人潜入纵火。
周海楼和韩惟仁下了马车就找到了柳风从,同他一起处理这些烂摊子。
马大燕和沈阴阴则是去看望卧病在床的尤氏。
“伺候老夫人的马婆子说,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从正房到了院子里,周围的火已经烧起来了,等她喊了人救火,正房的梁柱都烧塌了!”
南嬷嬷一边垂泪一边说着,她脸色憔悴,可见也是受到了惊吓。
“都城卫说这火八成就是老夫人半夜犯了病,自己点燃的。全府上下,除了老夫人和一个扫地的婆子之外,并无其他伤亡。”
沈阴阴站在一旁听完了南嬷嬷的抱怨,默默的退了出去,开始打量着这座之前风雅的宅子,墙面被黑烟熏染,郁葱花草也成了枯枝败叶。
后院那片竹林也全都毁去,烧成了焦炭,风一吹黑尘飘扬,露出地上的一片残缺的黄符。
沈阴阴走上前捡起那片黄符,不过半个手掌大小,被火烧燃了大半,边缘处是黑色的烧痕,上面黑褐色的残留是朱砂烧过后转变的颜色。
忽然,握着黄符的手掌猛地缩紧,干裂的符纸碎成渣。
沈阴阴从原地站起身来,疾步开始测算起府中的方位,最终在一条东北角的对角线停下。
她看着前方的园子,树木和曲廊被烧毁,视野变得一目了然,正对着东北方的正是柳风从的住所,而在她身后的西南方,绕过这片竹林,则是树德苑。
沈阴阴紧绷着嘴角,揭开了其中一角的真相,任由手掌心黄符的碎渣随风而去……
临近傍晚,
马大燕安抚了尤氏好一阵儿,亲眼看着她睡去,才走出了房门。
经过这一场大火,虽说除了柳老夫人和扫地婆子之外无人伤亡,但仆从们都受了惊吓,不如往日一般恪尽职守。
马大燕招手换来一个丫鬟:
“囿房在哪儿?”
丫鬟指了路,马大燕迈着步子朝着所指的方向走,却在拐角处回头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立马转身朝着反方向的树德苑而去。
天色深蓝带黑,一处半壁残墙背后,传来刨土的响动。
“宝贝,我的宝贝!我来了……”
“怎么回事?去哪了?我记得藏在这儿了!”
“哪去了?我的心肝……可别吓我啊!”
未若无闻的脚步声踩在烧干的枯叶上,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
“师姐,你在找什么宝贝呢?”
蹲在地上的马大燕动作一顿,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笑吟吟的沈阴阴:
“我…我……”
沈阴阴眯着眼:
“别想着骗我,你也骗不过我。”
马大燕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吧,我坦白。柳老夫人那套点翠头面,我动了歪心思。那夜趁着你和王爷去追柳老夫人,南嬷嬷也晕了过去,我就把东西偷埋了起来,可如今…….”
“不见了,对不对?”
马大燕连连点头:
“对,前些日子你火急火燎的叫我离开柳府,我都没来得及把东西挖出来,这就不见了!难道,埋进土里也能被烧了?”
沈阴阴勾起嘴角:
“所以那日你对我发脾气,根本就不是因为可怜柳夫人,而是怪我来接你离开,让你没来得及挖出宝贝。”
说到这儿,马大燕有些心虚:
“也不全是,一半一半。眼下说那些有什么用,你快来帮我找找,那宝贝到底去哪儿了?还能飞走了不成?”
沈阴阴抬头看着天空,深蓝色褪去,只余下一片黑,声音中带着几分飘渺:
“别找了,那宝贝大概已经回到了原本该回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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