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245年，顾承恩入京。
当时他与封子升置气，生生将自己冻病了，浑浑噩噩地在马车里待了许多日，连闻箬竹都拿他没有办法。
当时小将军不知自己其实心中其实早已看重这个弱不经风的北疆风水师，只一门子被军中叔父封蛰派去照看，从此顾承恩渴了饿了，都由他亲手照料。
顾承恩其实很好伺候，病的重了便成天睡着，封子升自当他好养，也不多加关照。
直到某日夜里，少将军被人痛苦的呻吟声吵醒，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难受，只是强拿神智压着，不肯叫人发觉。
封小将军一时无言，沉默半晌，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等顾承恩从高烧中褪下来，便发现，封子升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那日重病初醒，他微微睁开眼睛，便意识到额上敷着的毛巾温热，还有人怕他会冷，便不断拿来新的为他换着。
他抬眼望去，只见小将军一双手被热水烫的通红，却早已习惯了似的一声不吭的为他热着新的绢布。
封子升发现他醒了，忙叫人去唤闻箬竹。
等着军医过来的那小段时间他们相顾无言，迟了一会儿，顾承恩才听封子升忽然轻声说：
“你明明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承恩一愣，下意识破天荒安慰他道：“不碍事的。”
“怎么会不碍事？”封子升苦笑一下，道，“你都昏了这么些天了。”
顾承恩一时无言。便又听他道：“以后有什么难受，都可以和我说。”
顾承恩怔愣抬头，便见人俊脸微红，不自然地偏过头去，颈后一片狰狞伤口已经结痂。
他说：“就当我欠你的。”
如此，一直到入京。
*
他的病时好时坏，好时还有力气坐起来望雪聊天，坏的时候却只能病殃殃地躺着，什么也吃不进去。
封子升果真如所说一般，任劳任怨地守着他，等那日顾承恩昏睡醒来，就发觉自己是被人抱着，然后被放进了一窝温暖的床褥里。
他愣了愣，便听封子升对自己说：“承恩，我们回家了。”
“好好睡吧，”他俯下身，轻轻将顾承恩的一缕鬓发梳到耳后，轻声道：“我去请京城最好大夫，你一定会好起来。”
封子升说到做到，也不知是去哪里寻了些灵丹妙药，他那么弱的身子，却硬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等过年的时候，他便可以下床了。上元节，封子升还带他去看了满街挂着的新年花灯。
少年一笑动心房，让他后来深入宫廷生不如死，仍惦念那人当时的笑意。
他那时并不爱封子升，他一颗心给了封黎策，又被他打碎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去爱别人。
但他很欣赏他。
十二守北的小将军，当真的貌似潘安，却偏偏聪明绝顶，待人又极真诚。
如果说，顾承恩入宫以来唯一为他人难过，便是当时所有人说他仗势欺君，他本以为小将军至少会信任自己，可封子升竟像是也在疏远他。
他为此痛苦过。
可后来当他受了刑，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时，又只有封子升曾前来探望过他。
上元节后，他大病初愈，便比约定迟了一个月，去见了大历皇上。
封黎策很欣赏他。据说这位轩王上自听说北疆有一位上可通天的风水师时，便一门心思地想要请他过来。
只是当他入京时恰好重病，论别人怎么也是不尊君的大罪，可皇上偏偏非常体恤他，竟允许他病好之后再来觐见，甚至还派了太医为他医治。
只是当时的封子升已经为他请过医生，没叫太医进门罢了。
上元一见，顾承恩有去无反。
等顾承恩再次见到封子升时，已经是年休结束，众大臣上朝的时候了。
封黎策待他极好，是从他入宫以来，便日夜与他谈心交流。
轩王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擅射箭之术，当时正月未出，皇家猎场通通关闭，封黎策便悄悄带着他骑马纵横于白雪皑皑的山岭。
堂堂一国之君，竟带着人从皇家别院的僻静处偷偷溜了进去。
那日他们收获颇丰，封家人一贯的优越长相同样给了封黎策一张英俊的脸，虽然不比封子升的俊朗耀眼，却别有一番风情。
他在落日余晖下引弓而射，百发百中，却并不见半点洋洋自得，反而回头，笑着对顾承恩道：
“瞧，承恩。今日朕能得如此猎物，全是因为你。”
他望着顾承恩，笑着说：
“承恩便是朕的好运气。”
正月最末，封黎策醉酒，终于宿在了顾承恩房里。
北疆这位最有名的风水先生仅样样皆好，却只有一点遭人非议。
顾承恩好龙阳。他爱的不是窈窕动人的细腰美人儿，而笑容柔和的陌上君子。
屋里的烛火灭去，封黎策压着他，唇齿一片汹涌的酒气。
顾承恩惊得想躲，却被人摁住不敢再动。
封黎策双目赤红，哀求一般地问着他：“承恩，我知你此生只爱男子……那你可不可以来爱我？”
顾承恩这辈子没听过这样的表白，更别提这话出自天子。
他没有办法拒绝。
第二日，顾承恩勉强去上了朝。跪坐时却生生痛的面色惨白，要强忍着才能控制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封子升见人状态不对，一场早朝什么也听不进去，只频频回头看他。
顾承恩咬着牙，冒了身冷汗，却努力对他笑了笑。
等下朝回去，他勉强走下宫阶，竟是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封子升大骇，穿过所有惊愕的同僚，将他抱回了下榻的宫里。
封黎策明知他第二日还要上朝。
那屋子一片狼藉，皇帝不可能屈尊清理，顾承恩伤成这样，更不可能收拾过。
封子升只瞧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顿时手脚冰凉，紧紧咬着唇，却碍着怀里昏过去的人不敢发作。
他将顾承恩好生安置于塌上，忍着心中剧痛，在太医赶来以前，将屋子里恢复原样。
可等顾承恩醒过来，他就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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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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