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未与老丞相聊太久,待出了宰相府,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
赵丞站在门口,亲自送他们上了马车。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走的是王府偏门,还特地用了一辆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身份标记的马车。
顾承恩走进车里,却发现封子升回过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外祖父。
小将军古灵精怪,淘气得很,此举即使过分,但在赵丞这儿也还算寻常。
旁边的下人管家见状忙移开视线默默偷笑,赵丞没想到三年未见的外孙竟会如此亲近自己,愣了一晌,随后也笑了起来。
顾承恩注意到,其实老人家还有些脸红。
不似封蛰,封子升抱了老人好一会儿才松手,只是当抱完了以后,还是免不了听一顿外祖父一通刻板严肃“没大没小”的教训。
封子升一通大咧咧地应下来,随后才上了车。
“我与外祖父说的事,还望您放在心上。”
他道:“孙儿不入朝,不理官,各司何职一概不懂,这些还都要仰仗您。”
赵丞一怔,便沉声答:“这是朝廷兴衰大事,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自当会尽老夫全力而为。”
封子升笑,对他摆了摆手叫他赶紧回去,便放下了车帘。
*
封小五今日跟闻箬竹学习步法,马步扎了半个时辰,就粗溜溜一双眼睛要哭。
闻箬竹不理,傅应救不来,封蛰就去吓他。
一旁跟着练的军士本来也累,见此场景竟也分散了注意力,一个个地全都笑了起来。
等下了训,封小五别别扭扭地开着腿,像个螃蟹似的走进屋里找茶喝,就看到顾承恩盖着一身墨蓝厚毡,正坐在屋里等着他。
小孩瘪瘪嘴,也没看着旁边的封子升,就扑过来抱住了他。
“呜呜呜呜呜我不扎马步了呜呜呜呜呜呜好累腿好疼呜呜呜呜呜承恩哥哥呜呜呜呜呜。”
顾承恩冷不防被他圈着脖颈抱了个满怀,倒是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欺负我。”
封小五在撒谎讨哄和实话实说中犹豫了三秒,才闷声说:“是我太弱了。”
“弱了就要练。”
封子升接话道:“这是闻箬竹,要是让我来练你,定让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封小五没发现他也来了,被吓了一哆嗦,本来是装的哭腔,闻声却差点真被吓哭了。
“子升——”
顾承恩无奈道:“莫要唬他。”
封子升不悦:“哥哥偏心,都是你弟弟,为何你偏说我?”
顾承恩想了想,伸手拍拍小五的后背,答道:“因为他真的很弱啊。”
小五一愣,封子升爽朗地笑出声来。
军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偏生冬日日落得早,等小五蹭了一盏茶吃,又去训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歇下的时候。
顾承恩将那几张阵法图交与封蛰,正巧封子升也在,便细细给他们讲了一通。
闻箬竹进门来听了一时半晌,等顾承恩大概讲过一遍,便走去他身旁,伸手搭上他的脉门。
细瘦一只手腕,这几日操劳得多了些,即使将军府好饭好菜地招待着,却也迟迟不见他长些肉。
闻箬竹本就没给封子升好脸色,此时一切脉,脸色便更沉,等封蛰一走,便冷着脸问封子升:“我叫你好好养着他,你就是这么养的?”
封子升闻言一怔:“怎么了?”
“你自己切切看。”
闻箬竹将那只腕子交给封子升,答道:“他心脉虚得很,作息不规,恐怕没少费心费神。”
封子升将手指搭在他脉门处,脉搏果然虚浮浅淡,不似常人有力,神色一沉,语气明明有斥责之意,却很轻,问顾承恩:“为何不好好睡觉?”
顾承恩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在重新谋划京中之事,垂着眼想了一瞬,便随口扯谎道:“我没有不好好睡觉……”
他顿了顿,想到借口:“……只是最近经常做些噩梦罢了。”
“哦。”封子升自然知道他是在唬自己,倒也不拆穿,眯了眯眼,便道:“那无妨,回头我叫箬竹替你开几副安神的药来。”
他抬眼对闻箬竹:“听到了没?”
闻箬竹黑脸不答。封子升便笑:“我说你,不过是叫你替我看顾军中,这也没几日,无非是占用些你休假的日子,倒也不必对我如此态度吧?”
闻箬竹冷哼一声,心里却懂他此局做派究竟为何,倒也不是真的与他置气。便问:“你背上伤可好些?”
“劳闻大夫挂念,”封子升笑嘻嘻道:“都好差不多了。”
军医的眼睛亮了亮:“那你何时才能过来练兵?”
“年后吧。”
闻箬竹迅速失望,封子升便道:“没有几日了。”
*
晚间,封子升亲眼看了顾承恩喝掉那碗安神汤去,又亲自为他点了香,盯着人解了发簪坐在床边,却依然不肯走。
顾承恩无奈,好言道:“我真的要睡了。”封子升却直接坐到了他床边去。
顾承恩一愣,就看到小将军伸出一只手臂支在床铺上,欺身朝自己压了过来。
顾承恩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想——”封子升道:“行军那几日,我夜夜抱着先生睡去,也不见你做什么噩梦。”
顾承恩闻言一怔,便听他笑着道:“既然那么睡你会睡得好,我其实也不介意与承恩同床共枕……”
“说什么胡话呢?”顾承恩下意识要躲,脊梁靠着床棂,竟是退无可退,笑骂道:“好好一个将军,学什么流氓,我那又不是真做噩梦,只是……”
封子升看着他的眼睛:“只是什么?”
顾承恩顿了顿,才答:“只是心里知道你在为曾经的那些灾祸奔波,我真的睡不着。”
封子升愣住了。
“我总觉得,这些都应该是我的事。”顾承恩道:“如今拖了你进来,你明明还未在朝中站稳脚跟,还需要托外祖帮衬,我难免愧疚。”
“承恩为何不懂?”
封子升望着他:“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的就是你的……”
顾承恩笑了:“但我的远比你的少的多。”
他垂了垂眼,轻声道:“这比买卖不划算的,小将军。”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封子升看了他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来。
“你总是这样,”
他道:“为何不会接受别人对你的好呢?”
“小五给你雪兔子可以,我为你守床就不行;傅应替你传话可以,我为你做事就不行。”
封子升问:“你是不是偏心?”
“子升,”顾承恩无奈:“那是一码归一码。”
“可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
封子升道:“我不想你在将军府也睡不成什么好觉。”
他想也不想,语气真诚,一双眼睛直白地盯着眼前的人,竟让顾承恩一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即使他们做朋友许久,但其实顾承恩并没有真的和他生活过。
良久,顾承恩才说:“我知道了。”
兴许是安神汤起了作用,顾承恩看着他,竟忍不住偏过脸,打了一个哈欠来。
封子升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心知自己不该再打扰了,便从床上起身,道了句“晚安”,便替他吹熄了床边的几盏蜡烛。
明亮的卧房顿时变得暧昧不清,顾承恩还有些不好意思,靠在床头对他笑了笑。
墨发如瀑,衬得人更是肤白胜雪。
封子升心神一动。
下一秒,他却直接引剑出鞘。
*
来者迅速接招,一支折扇扇骨似铁,撞击刀刃,发出沉默一响。
叶筌青受制与他,二人僵持。
顾承恩还未缓过神,便看到唐风迈过窗棱,又回身小心翼翼地将窗子合上。
封子升回身收剑,叶筌青开了扇,顺手煞有其事地为自己扇了扇。
“下次能别这个时候来么?”
封子升瞥了眼顾承恩一身中衣、长发未束躺在床头的模样,皱着眉道。
叶筌青笑眯眯地回:“你怎么不先说说,这个时候了,还在人家房里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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