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桌前坐下,顾承恩随意拿簪子挽住长发,封子升去取了茶壶,给客人倒水。
“这几日寻查,你猜的不错,封黎策果然与南疆处有交集,”
唐风开门见山:“我们得知,封小五就是他与一个南疆女子所生的。”
顾承恩闻言微微一怔。
“那南疆女子本是荆国有名的风水师,就是我们说的算命的。”唐风继续道:“据说她上达天听,无所不能。当年封黎策还是太子,承先帝之令前去为友国祝寿,就与这位女子暗生情愫,随后他们就生了小五。”
顾承恩暗自思索,却听封子升在自己身边小声道:“我这叔父怎么专喜欢风水师啊。”
唐风没听清,顿了顿,皱着眉问他:“你说什么?”
顾承恩一窘,立刻替他答:“没什么。”
又问道:“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阿青查军饷之由,自然查去了兵部。”
唐风道:“兵部尚书秦端竖有一个儿子叫秦怀正,他们爷俩儿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为人都刚正不阿,只是秦怀正身体不好,所以似乎并不好武,喜欢兵器,但平时顶多看一看,不会上手。”
“我查了他们底细,并没有发现在此处有过亏空。但后来,我又在兵部府衙内找到了一本凡京中支出补给的记录簿。”
唐风顿了顿,才说:“我能确定,南疆军所得,不过其中三分之一。”
封子升便问:“那那三分之二去哪儿了?”
唐风看向他。
“这三分之二,在南方绕过一圈,又回到了京都城。”
封子升皱了皱眉。
“回来了,然后呢?”
顾承恩追问道:“这么大一笔军饷物资,还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诶,你说对了。”
叶筌青一合折扇,笑道:“这么大一笔物资,还真就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顾承恩与封子升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神色都很复杂。
“你的意思是说,”
封子升顿了顿,才继续道:“有人在京都城里养兵。”
唐风接话道:“而且数量还不少。”
“就算他们每个人装备足足有南疆军两成,也绝不会少于两千。”
顾承恩看向封子升,后者便答:“御林军总共只有五百上下。”
顾承恩忍不住道:“东西是兵部批的,难道兵部就没有后续的监察通道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
叶筌青答:“南疆不比北疆,行路复杂,有陆路也有水路。通常以江河为界,每一段,都有特定的人来监管。”
“通常是该州官吏,”封子升替他补充道:“或者直接是朝廷派去的人。”
唐风看了封子升一眼:“南方的事,你知道的倒清楚。”
封子升无法解释,只能对他苦笑了一下。
前世他在南疆打了足足三年仗,断水断粮的情况也有之,在这上边栽过跟头,自然了解的多一些。
军需军饷在特定时期自然会有朝廷大官专门护送全程,但现在不是战时,不过是和平年代,历国地大物博,若去一趟南疆,往返少说要三个月,更何况军需物资时刻需要,若不算开销,一季度打京都城至少需要拨一次,朝廷里的官就不用干别的了。
顾承恩一时噤声,只觉得其中周转巧妙复杂,背后那人聪明的厉害,恰恰掐好了南疆的这个漏洞。
那么,究竟是谁会在京城里养兵呢?
四人皆沉默片刻,唐风饮了杯热茶润口,封子升便问他道:“那你可查出,中间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唐风含了口水点了点头,叶筌青就替他答道:“已经查出来了。”
“他们每次转运回京都的东西太多,也许是为了不想让人察觉,就分批次在两个地方进行克扣。如此一来,后面的监察者不知所运物资比一开始少了那么多,便只以为每次只有这些数量,就不会有人起疑。”
唐风咽下茶水,接话道:“这两个地方,就是祡县与锘州。”
锘州?
顾承恩抬起眼来。
这件事难道和和挚彼也有关系?
锘州太守和挚彼,当年牵扯进黄丞相贪污一案,被户部推出来做替死鬼,后因为顾承恩卜算到锘州大水极力保下,却终究死在了那场天灾里。
顾承恩上书保下他以后,饱受朝中排挤,却收到了和挚彼一封亲笔书,乃是和挚彼在狱中所写。
在那里,他写明黄丞一切罪过,又提出户部如何栽赃陷害,以至于自己身陷囹圄。
他说自己即使贪财,但真的没有害过百姓。
他将那封书信呈给封黎策,三日后,就传来了和挚彼溺死的消息。
“我和阿青打算趁年前去其中一个地方看看,”
唐风道:“封黎策似乎知道我回来了,但还未声张,也许是因为最近百姓对他的议论声太大,我听着连昏君的帽子都给他扣上了,北域的将军挨了打,他暂时还不敢动我这个南疆的。”
唐风顿了顿,才继续说:“我也不打算瞒他,既然被发现了,那今年就去宫宴上走一遭,省得他对我起疑。”
顾承恩还在盘算和挚彼的事,一时没有回话,封子升看了他两眼,便悄悄伸手,将他无意识中不断把玩伤处绷带的那只手握在掌心里。
“那你们去祡县,”
封子升道:“我与承恩替你们走一趟锘州。”
顾承恩一愣,转头看向他,叶筌青却笑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叶筌青道:“小将军可别忘了,你现在在京都城的百姓嘴里还重病在床呢,就不怕如此会节外生枝?”
封子升笑了笑,道:“无碍的。”
“我母亲只要在府上一日,就算是封黎策亲自来,我说不见,他就别想见到我。”
他呵出一口气:“再说,我父亲也要回来了。”
如此便当商议好,两队人分别出发,回头新年宫宴上碰头。
唐风顺了顾承恩几只甜饼走,叶筌青巴巴地跟上去,小声道:“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封子升抽了抽眉,顾承恩看着人从窗口跳出去,便伸手,关上了窗户。
他坐回到桌前,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封子升坐在他身旁,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哥哥是在想和太守?”
顾承恩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既怕他骗我,若他真的与京中什么人谋私,那我……”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可我又怕我是在冤枉他。”
封子升握住他的手,轻声劝道:“别想太多了。”
“等到了锘州,一切不就都知道了?”
顾承恩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手上的伤已经快要全好,伤处长出粉红色浅浅的一层皮。
虽然用力捏还是会觉得伤处里面隐隐作痛,但比刚开始强了太多。
封子升一直在给他抹一种药,那药药效极快,似乎是封家人才会有的药膏。
“他们这一来,我的安神汤是不是就白费了?”
封子升有些懊恼道:“别说你,连我都不觉得困了。”
那柱有安眠效用的香也已经燃尽,封子升忽然伸手将顾承恩拉了起来。后者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直接揽进了床铺中。
烛火依旧熹微,刚刚人来了也没点,此时床上昏暗的似乎什么光都没有。顾承恩神色一怔,墨发散在榻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封子升。
小将军盯着他微微开合的唇瓣,拼了命才忍住了在上面亲吻的冲动。
“你快睡。”
他伸手覆上顾承恩的眼睛,催促道:“你什么时候睡了,我什么时候走。”
顾承恩失笑:“你看着我,让我怎么睡得着?”
“不让看?”
封子升的手依然掩住他的眼睛,闻言挑了挑眉:“那我抱着你睡了?”
顾承恩被气笑了。
“好啦,我不和你闹。”
封子升轻声道:“承恩,快睡吧。”
他吹灭屋里最后一根蜡烛,然后才轻轻抬起了盖在顾承恩眼睛上的手。
“不要睁眼。”
顾承恩一怔,便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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