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舟回来的前两天都是在程家过的，在她大四那年，方然和程颂的父亲结了婚，虽然她不理解方然在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居然还愿意踏入婚姻这个坟墓，但她尊重方然的选择。
她这几年很少会来程家，只有方然强烈要求的时候她才会过去。这次也是因为她去德国交流学习了一年没回来，方然很想念苏舟，格外希望她能过去陪陪她。
虽然只呆了两天，但却感觉很不自在，即便方然在这，她也没有办法把这里真的当成自己的家，反倒感觉像是进入了囚笼，这种感觉有时会让她想起十几岁寄住在杜家时那种寄人篱下的束缚感。但好在程家除了老爷子以外，其他人对她都很友善，尤其是她能感受到程叔叔真的有把自己当亲女儿一样对待，可这却叫她更加惶恐，更加不安，更不愿与他们相处。
甚至有段时间，苏舟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幸福，明明幸福已经敲门，她却将它拒之门外。
艰难地将这两天熬了过去，苏舟等来了期盼已久的周一。
当然，并不是因为她想上班。
只是她终于有理由可以搬回自己独居的小家里。
周一早上8点，苏舟准时出现在了实验室里，实验室里的同事看到她的出现莫不瞪大了双眼。
“哇！师姐，你也太敬业了吧！你这时差都不带倒的，一回来就直接上班啊！”说话的人是陈希荣，整个射电实验室就她和苏舟两个女生，又是目前实验室里年级最小的一位天文研究员，嘴甜爱撒娇，深受大家的喜爱。
“怕你偷懒，不好好跑程序，特意回来监督你的。”苏舟开着玩笑，把买的咖啡分给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谢谢师姐，”隔壁桌一个穿着运动卫衣的年轻男生脚微微用力蹬地，椅子直接滑了过来，“陈希荣，师姐回来了，看你还怎么偷懒。”
“吴行至！你话很多诶！”陈希荣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苏舟做出委屈状，“师姐，他冤枉我，我每天都很认真地码代码，跑程序。”
“好好好～说正经的，你们现在手头上这个项目进展到哪一步了？说来给我听听。”
见苏舟认真开始询问工作进度，两人立马收起了笑脸，陈希荣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最近我们观测了43个红移6类星体的亚毫米波尘埃连续谱，数据正在处理处理中。”
“辛苦你们。”苏舟拍拍他们的肩膀。
吴行至嘿嘿一笑，“不辛苦，我们组的核心机器已经归位，我们马上就能轻松不少。”
苏舟给了他一拳，“干活，别贫！”
“遵命！”脚一蹬，椅子又滑回了工位。
苏舟回归岗位后快速地调整心态，很快就弄清楚实验室里的项目进度，并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跟上了大家的节奏。但她不仅要忙着实验室的工作，还有论文要收尾。虽然人已经从德国回来，但论文还没写好，距离deadline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连续两周，苏舟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连轴转，自然也没按时吃饭。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饿了就啃点早上食堂拿的馒头应付一下。想起要吃饭的时候，总是过了个饭点或者已经饿过了头。
但不管如何，她总算赶在最后期限前两天完成了论文。
与此同时，她也用事实证明，人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饭，身体是会发出抗议的。
她的胃很疼。
其实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不经意的锐痛，像是被小锤子突然砸了一下，但还没有现在这样疼的厉害。她也没有当回事，只觉得是饿得狠了。甚至还因为懒得去吃饭，直接用咖啡垫了肚子。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胃像是被一台锐利的绞肉机翻搅着，抽痛不止，连带着脑神经都隐隐作痛。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枕着手臂趴在了桌子上。
陈希荣拿着一沓材料，像是刚从文印室出来，看到苏舟趴在那像是在休息，她走过去打算给她披个毯子，毕竟开着空调，还是害怕苏舟睡醒会着凉。
苏舟本就没有在睡觉，感受到有人靠近，她吃力地坐直身子，语气恹恹的，“是有新的数据出来了吗？”
陈希荣被苏舟抬起头时的脸色吓了一跳，她脸色煞白，嘴唇也是苍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明明开着空调，额头上竟还渗出了汗珠，“师姐，你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然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没事，胃疼，老毛病了。”话音刚落，忽然胃里一阵筋挛，像是有什么在挤压着胃部，翻涌而上，苏舟一把推开陈希荣像洗手间奔去，呕出一滩液体。吐出来后胃里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她漱了漱口，又将水池清理干净，无力地倚靠在洗手台边。
陈希荣被苏舟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倒了杯热水小跑到她身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师姐，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谢谢，”苏舟接过水杯，喝口水缓了一下，“快下班了，我下班后再去医院吧。”
“等你下班，人医生也下班了。咱不差这么点时间，我陪你去。”陈希荣是个急性子，说着就去帮苏舟拿东西去了。
苏舟本来还想着再撑一会儿，可是胃疼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终于还是妥协，但她不想麻烦陈希荣，“我自己去就行。”
陈希荣不理她，“没事，你就当我想提起翘班。”
结果陈希荣刚陪着苏舟到门口，就被吴行至叫住。
“小师妹，导师说你刚交的材料里有个数据有点问题，你过来处理一下。”
“你去吧，我自己去就行。”苏舟拍拍她的手。
她无奈地看向苏舟，眼神有些担心，“真的OK？”
苏舟笑了笑，陈希荣像是把她当成小孩一样，“真的可以。”
因为身上没什么劲儿，所有她没有自己开车，站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市医院离国台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路上还不算太难熬。
虽然离得近，但因为她很少呆在国内，再加上国台也是今年上半年刚才从山上搬到了市里，所以苏舟倒是从来没有来过市医院，大门进去眼前就好几条道，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门诊大厅。
确实是来得晚了些，再有一个小时医生就要下班了，挂号处的护士问：“挂什么科？”
“消化内科。”
护士鼠标点了几下，对她说：“消化内科已经没号了，如果肠胃不舒服的话，你还可以挂胃肠外科，这个还有号。”
“好。”
虽然不懂消化内科和胃肠外科的区别，但听护士的话总归是不会错的。
挂完号后，苏舟按照挂号凭条上的提示找到了科室的地点，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当前坐诊的医生名字：裘一。
裘一，求医。这名字真有意思。
她笑了笑，但很快笑不出来，胃里又掀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旁边座位很多，但她没去坐，直接在旁边找了个角落靠墙蜷着，能让她稍微舒服点。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听到叫号机叫到了她的名字。
“嘶——”蹲得久了，腿脚也发麻发软，她缓慢地扶着墙站起，额头上冷汗涔涔，里面的医生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叫号机又喊了她一次，她加快一些脚步，脚心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
“苏舟，是吗？”
“对。”苏舟正在关门，下意识地回答，应过之后心头猛然一跳，抓着门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这医生的声音怎么和陆思昭的那样像……
“过来坐。”
医生的声音再次从口罩里传来，虽然有些闷闷的，但那熟悉的嗓音绝对错不了。
不知道她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苏舟绝望地眨了下眼睛，麻木地转身，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果然是他。虽然带着口罩，但那双裸露在外面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她曾多次溺入那汪清池。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感觉哪里不舒服？”
苏舟对上陆思昭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眼神很平静，语气也很平淡，好像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极普通的病患。
也是，她在害怕什么呢？十年过去了，或许他早就忘了这个相处了三年都不到的同学，又或许他记得，只是装作不认识她。这样也挺好。大家总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苏舟冷静了下来，“胃疼。”
“疼得厉害吗？这种症状持续了多久？”
苏舟机械地回答着，“上午开始的，下午疼得厉害些，一阵一阵的。”
“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舟摇头，“今天就吃了几个馒头，喝了一杯冰咖啡。”
陆思昭打字的手顿住，眉头微皱，眉间挤出一道竖痕又很快消失，苏舟呆滞地盯着桌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还有没有别的症状吗？比如腹泻、呕吐？”
“有呕吐，然后有些冒冷汗。”
陆思昭从桌上拿起额温枪，起身走至她身侧，俯下身子靠近她，胸前的牌子，垂落在苏舟眼前。胸牌上有他的照片，俊朗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不苟言笑，看上去有些严肃，很难和他少年时的样子对上。
记忆中，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
右边是医生的基本信息，姓名：陆思昭。职务：主治医师。
原来没有改名啊，她莫名其妙地闪过这个念头。
“37.3，有些低烧。”陆思昭回到座位上，“抽个血化验一下吧。”
“好。”
苏舟开门离开时后面传来一声轻叹。
“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有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换了个笔名，最近上班上得很痛苦，觉得不能再叫自己打工仔了，害怕打一辈子工T T
舟舟和陆思昭时隔十年半，总算是见到了。
另外文中有些专业知识，是我百度来的，请勿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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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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