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菀几乎是冲回自己的专属化妆间的。
“砰”的一声，她有些失态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那张精心描绘的俏脸上，红晕未退，更多的是愤懑难平。先前为了颁奖礼而精心维持的优雅从容，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怎么了菀菀姐？没事吧？”小杨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她补妆的粉扑
“没事？”林菀菀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重复这两个字，她走到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因为怒气而眼波格外明亮、脸颊绯红的自己，越想越觉得荒谬可笑。
“我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她抓起桌上的一瓶依云矿泉水，拧开盖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头的火气。
她喘着气，开始向小杨和自己团队的其他成员，声情并茂地、甚至略带夸张地讲述着刚才的遭遇，包括那个“古板、刻薄、目中无人、以为法律是全世界唯一真理”的教授，是如何用他那套冰冷的逻辑和条文，“羞辱”她“行为失范”、“构成侵权”的！
“……你们评评理！我都说了对不起了，他还揪着不放！一张打印纸而已，好像我踩了他家祖传的孤本手稿似的！还跟我扯什么《民法典》！他是不是看谁都像犯罪嫌疑人？还‘公众人物更应谨言慎行’？我……”她气得语速极快，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
“我谨言慎行的时候他看见了吗？就知道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上指手画脚！简直是……是学术机器！没有感情的判例法成精了！”化妆间里的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绷着脸，附和着安慰几句。
“好了好了，菀菀，消消气。”周晓棠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刚刚处理完与品牌方的后续沟通，走进化妆间，正好听到林菀菀吐槽的尾声。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裤装，同色系马甲勾勒出纤瘦却有力的身形，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洞察世事的冷静眼眸。
“为一个陌生人生这么大气，不值得。”她走到林菀菀身边，拍了拍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肩膀，递过去一张纸巾。“擦擦，妆有点花了。”
林菀菀接过纸巾，泄愤似的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委屈道：“晓棠姐，你都不知道他当时那个样子有多可恶！好像我是什么需要被清理的社会垃圾一样！那种眼神……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周晓棠没有立刻附和她的情绪宣泄，作为一名顶尖的经纪人，她习惯性地过滤掉情绪化的部分，提取关键信息。
她双手抱胸，倚在化妆台边缘，沉思片刻后轻声问道：“你确定他是A**学院的教授？姓沈？”
“他自己说的！明天在A**学院有讲座！至于姓什么……”林菀菀愣了一下，当时气昏了头，还真没问，“好像……听他助理提了一句？还是我瞟到他讲义上的署名？记不清了，反正是个教授没错！”
周晓棠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嘉宾名单……A**学院……沈……找到了。沈砚之。对，是他。三十岁，A**学院最年轻的教授、博导之一，耶鲁法学博士，学术新锐，主攻物权法、债权法。背景很不一般。”
她抬起眼，看向林菀菀，语气平缓却带着分量，“他父亲是沈聿明，法学界的泰斗级人物，现在已经半隐退，但影响力还在。”
“我管他爹是谁！”林菀菀烦躁地挥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愉快的东西，“沈砚之是吧？我记住了！反正这辈子最好别再碰到他！跟这种人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缺氧！”她拿起卸妆棉，开始用力擦拭脸上的妆容，仿佛要连同刚才那段糟糕的记忆一起抹去。
周晓棠眼神微沉，语气严肃了几分：“菀菀，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艺人，是公众人物。任何一次负面接触，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在特定的情境和舆论发酵下，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解读，到时候会对你的形象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今天这件事，好在没有第三者在场，否则，‘林菀菀耍大牌，私闯个人休息室损坏物品还态度恶劣’这样的标题，明天就能上热搜。”
林菀菀动作一顿，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她知道周晓棠说的是事实。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都能被渲染得面目全非。
“不过，”周晓棠话锋一转，将平板电脑转向林菀菀，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图表，“这或许也是个提醒，一个契机。”
“菀菀，我们得正视一个问题——你最近的话题度虽然一直很高，商业价值也在稳步提升，但根据公司内部团队的舆论导向模型分析，大部分还是围绕着你的红毯造型、时尚代言、以及一些……嗯，比较浅层的娱乐八卦。业内和一部分观众，对你‘花瓶’、‘流量大于实力’的质疑声，始终没有断过，这对你长远的职业生涯发展，是不利的。”
林菀菀闻言，眼神略显黯淡，放下卸妆棉，看着镜子里素颜依旧清丽、却带着一丝疲惫和不甘的自己。
她当然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毕业于国内顶尖的戏剧学院，科班出身，有着扎实的表演功底和对艺术的追求。然而，在这个快餐文化盛行的时代，想要获得顶级的资源和关注度，往往需要先拥有足够的商业价值和曝光率。她一直在努力寻求突破，想要用作品证明自己，而不是永远被定义为一个“漂亮的女明星”。
“所以，”周晓棠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她的眼睛，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规划性，“我最近在帮你接洽一个新的项目——国家重点文化项目扶持计划下的文化体验类真人秀，《神奇的学科》。节目主打明星嘉宾深入参与到不同的一级学科领域，与顶尖的学者、专家进行为期数周的互动、学习、体验，碰撞出科学与人文、理性与感性的火花。格调高，受众广，已经拟定了在国家台黄金档播出，这是你扭转业界和观众认知、提升个人形象质感的绝佳机会。”
林菀菀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看着恢弘大气的宣传海报和详细的策划方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神奇的学科》……听起来理念不错，很有深度。要去哪些学校？接触哪些学科？”
“初步拟定了几个国内顶尖学府和其王牌学科，包括……”周晓棠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再次投向镜子里的林菀菀，清晰而缓慢地吐出几个字，“A大。法学院。我们的选择重点也是这所学校。”
林菀菀滑动屏幕的手指，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A大？法学院？
那个刚刚和她结下“深仇大恨”的地方？
那个充斥着冰冷法律条文和……和某个“学术机器”的地方？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周晓棠，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
“晓棠姐，你……你没开玩笑吧？A**学院？刚出了那档子事儿，我们就……”
“正因为出了那档子事儿，才更要去。”周晓棠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带着职业经纪人的精准算计和长远眼光。
“这是一个绝佳的‘戏剧冲突’和‘看点’。想想看，当红女明星与严谨法学教授，从意外的摩擦开始，在学术的殿堂里，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是继续针锋相对，还是彼此理解，甚至……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和解与共同成长？这本身就是极具吸引力的叙事线索，节目组会爱死这个设定的！”
“可是……”林菀菀一想到要再次面对沈砚之那张冷冰冰的脸，可能还要在他的“地盘”上接受他的“指导”或者“评判”，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那感觉，简直像是羊入虎口，不，是美丽的蝴蝶非要往冰冷的法律文献库里撞！
“没有可是。”周晓棠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拿起林菀菀的行程本，用笔在上面重重地划了一笔，“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不仅能洗刷掉你的‘花瓶’标签，展示你的学习能力和思考深度，还能借助A大和法学院的金字招牌，极大提升你的国民度和口碑。至于那位沈教授……”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经纪人的精明笑意，“我相信，在镜头前，在学校的安排下，他会表现出应有的专业和礼貌。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拿出你最好的状态，证明你林菀菀，不仅仅是外表光鲜，内在同样有料。”
林菀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周晓棠那双冷静、笃定、仿佛能洞察一切并安排好一切的眼睛，所有反对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从职业发展的角度，晓棠姐的决定是正确的，甚至是高明的。可是……情感上，她一万个不愿意！
她哀嚎一声，瘫倒在化妆椅上，用抱枕盖住脸，闷声闷气地抱怨：“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周晓棠看着她这副孩子气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执着。她明白前方或许充满荆棘，但为了林菀菀的未来，这一步，必须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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