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无常,善恶不辩,对错不分。
外面的人都因城中的事而暴怒,逢人问起,就会被迫听上一番骂言。
杯中的水暖热宿玉的手掌,她坐在衙门庭院的石桌前,低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先生。”她忽然间抬眸问魏知易。
“您觉得人该尊重命运吗?”
今日的天气比起几天前倒算得上是凉快,魏知易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听到此言,笑出声来,他问道:“你觉得命该是什么?”
宿玉答不出,她口中的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现下外面一片混乱,城中的人不知为何将所有的仇恨转移到宿玉的身上,眼下她也只能躲在这里。
魏知易坐到她的对面,他抬手拿起桌面放着的茶壶。壶中只有水,而且还是冷的。
清水自壶中流出,落到他面前的瓷杯之中。
“人们口中常说的命运,是命中注定,是不可逃脱。但我觉得,命只是命。”他放下手中的茶壶,眼含笑意。
风荡起他的衣衫,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地面上的绿草有几根因为天气的原因而开始枯黄。
那双浅色的睁子望向远处的天空,那天空上的云似是他以前在故乡里看到的雪,却又比那时的雪干净许多。
“人生会有很多选择。”魏知易回眸再次说道。他看向宿玉时,才发现那人竟也朝他刚刚看的地方看去。
他轻笑一声,低眸看向杯中的清水。
水很干净,像是一面镜子,照应着他背后的蓝天。
“千万种选择共同织成的,称之为命运。所以我们也可以换一种说法,不是命运选择你,而是你选择命运。”他转动着面前的杯子说道。
宿玉沉默片刻,再次询问魏知易,“那魏先生信命吗?”
她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魏知易停顿片刻,清风吹起霜色衣衫的一角,站在不远处的谢京墨抬眼望去,他看见魏知易坐在那里与那城中的祈雨者相谈甚欢,像是早已熟识多年。
他本想走上前,可最终也只是移动一下脚踝,并没有过去。
“我可以认命,但我不信命。”魏知易看着宿玉说道。
他说的如此自然,明明只是一句很平淡的话,宿玉却仍从其中听出一些坚定。
她低眸,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那从未蒙面的姐姐,想到至今发生的一切,最终深深地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魏知易似乎注意到一抹视线,他转眸望去,刚好和谢京墨对视。但不到片刻,那人便将视线转移。
他转头看向宿玉,再次说道:“每次遇到难抉择的事,就遵循自己的内心。别论结果,别论将来。既然知道无论选哪条路都会后悔,那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想要选的那条路?”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原本站在远处的人,停顿在两人的身旁。他低眸,将魏知易手中的茶杯抽走,口中的话却是对宿玉所说。
“城里发生的事,其他百姓未必不知。只是那时没捅出来,就是默许。而眼下,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被搬到明面上,那些早已将其默许的人,自然是要借此机会来伸张正义。”
谢京墨说着将魏知易的茶杯移到旁处,随即站到他的身后没有落座也没有移动。
魏知易那刚刚被衣袖划过的手指,缩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谢京墨,自然是听出他口中的意思。
他是在说宿玉遇到这种事情的原因。
南明七十四年,林识带人前去人祭台的第二天,祭台全部被毁去。
台上满目疮痍,破碎的石子四散在地上,台的后面是一条河,河水尚还流动。江程安站在那已经被破坏的台子上,垂眸望着那条河。
那河水不清澈,甚至说十分浑浊。
这河里应该有很多尸体。江程安心中念道。
千万枯骨埋河中,谁人泣?谁人怨?
有人走到江程安的身边,将他从上面拽下。
江程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站在台下。
“一会儿掉水里了。”他听见站在他身旁的付湍这样说道。
江程安挠挠头,试图敷衍,“掉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爬上来。”
付湍知晓他也听不进去,所幸没再理会。
林识刚刚忙完,他环顾四周,这才看到站在台边的两人。
“这下也算是将事情了结。”他走过来,似是心中松下一口气。
江程安忽然想起那个杀死大祭司的凶手,于是环着双臂,开口问道:“那个杀人凶手不抓吗?”
林识低声笑着,只是那笑声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至少江程安觉得那不是开心的笑。
“抓。”他笃定地说道。
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抬眼看向江程安他们,“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另一边,衙门之内。
魏知易目送着宿玉远去,那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谢京墨的侍卫木垚。
谢京墨撩起衣袍,在魏知易旁边的位置落座,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抿过一口。魏知易回眸望向他。
刚刚谢京墨给了宿玉两种方案,一种是去寻林城主的帮助,而另一种就是彻底让那群人住口。
很显然,宿玉选择了第二种。
魏知易细细瞧着谢京墨那双黑棕色的眼睛,心中酝酿好久,才将自己的疑问说出,“你不像是会参与这些事的人。”
谢京墨听到这句话时,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也看向魏知易,“那你在你印象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那双眼睛,真是要将人溺死。魏知易心道。
他知道自己对谢京墨的情感不清白。
魏知易笑出声来,折扇在他手中飞舞,他静静地看向谢京墨,很是淡定的吐出四个字,“难养,事多。”
他又补充道:“字面意思。”
像是友人之间的调侃,不含任何恶意。
这事多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和前面那个“难养”的词一致,一层就是字面意思的事多,谢京墨天天忙得都不知道他人在哪。
“这是你的误解。”谢京墨反驳道。
可魏知易分明说的是实话。
魏知易再次笑出声来,他耐心地对谢京墨说道:“谢言之,少师大人,这可不是误解。”
谢京墨没有理会,他再度开口,顺便将魏知易将要说出口的话给堵回去,“都说晚幽城里最多的是美人美酒,想来也不是旁人传出的玩笑话。”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魏知易的。
魏知易手指停顿一下,面色不变地回道:“那是自然。”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想起近些日子晚幽城发生的事,内心中叹息一声,他开口问道:“谢言之,你对流言怎么看?”
他问着谢京墨,就如同宿玉当时问他一样。
流言?谢京墨对此还真没什么看法。
因为在朝堂之中,流言早就普遍。那是兵器也是武器。
流言能成一个人,也能毁一个人。
他不言,却像是已言所有。
魏知易泄气,他没有像宿玉一样得到一个答案。
“若是你陷于流言中,我会保你。”谢京墨看向魏知易,再度说道。他语气很是肯定,虽没有说什么一定,但他的语气却像是一个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魏知易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一下。他试图去找谢京墨话中的一丝漏洞,可惜,没有。
是因友情还是知己之情?又还是其他的情感。
但魏知易不愿也不敢去想其他的感情。
“好。”魏知易弯着眉眼应过一声。
他再次说道:“那如果以后我陷入流言之中。谢言之,你要保我。这可是你说的。”
谢京墨略有无奈地望向他,他魏晚竹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会有一天陷入流言之中。
但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保他。出于情义。
街道两旁的热闹好似与宿玉无关,她披着斗篷,在木垚的掩护下进入一间房子之中。
正在将洞箫放入木盒之中的萧伯被开门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地将木盒盖上,回眸看去之时,脸上已经挂上笑容。
但当看到进来的人时,他愣住了。
“萧伯伯。”宿玉抬眼看着他,她抬手将遮在眼前的斗篷掀起。
那张脸依旧是如此的清秀,与上次见面并无什么不同。
“宿、宿玉。”萧伯磕磕绊绊地说道,他后退一步,可脚却磕在桌脚上,疼痛忽然浮现,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
也不怪他如此谨慎,衙门在人祭的同时就将杀人凶手的模样给爆出来。
也是那时很多人才知道宿玉有一个姐姐。但萧伯却是一直知道的。
宿玉向前走一步,她似乎知晓萧伯的害怕,于是先一步开口,“两年前你在城东那处卖泥人,那时我刚巧路过,你还顺手送了我一个。”
萧伯也是回想起那时的事情,一下子松下气来。城东的摊子不多,那晚他那摊子只卖掉一个。也不能说是卖,该说是送。这事只有他和宿玉知道。
“原来真是你。”他叹息一声,引宿玉入座。
他说完转眸看向她身后的人,问道:“这是?”
宿玉见他看向木垚便开口解释,“城里有些混乱,魏先生的朋友怕我遇险,就唤他保护我。”
木垚抱拳算是与萧伯打声招呼。
萧伯也是想起城中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隐隐猜出宿玉找他是因为什么事。于是他没有坐下。
他的神色逐渐焦急。
“萧伯伯。”宿玉再次开口。
萧伯当机立断地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但觉得有些生硬,就再次补充,“宿玉,不是我不帮你,你看孙二跑了,老李也不想接这个活计。更何况,城中的人可都在祭祀台那边。”
他继续说着,“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人去砸台子了,你这、你这不就是把我往火坑推吗?就一个祈雨节过去就过去了。”
宿玉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瞬间将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给吞回去,她试图挽救,“我还是想让这次祈雨节正常举行。萧伯伯只有你会这首曲子。”
萧伯伯根本不买账,什么信仰在恐惧面前都直接崩塌。
“不成。你大可去找孙二去找老李,单来找我作甚。”他大手一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气愤,胡子直接一撇一撇。
他低着头对宿玉劝道:“放弃吧,宿玉。看在我们以前共同练习的份上我不叫人。你走吧。”
他的这句话,堵死宿玉的所有期待。
斗篷再次遮挡住宿玉的面容,斗篷之下的人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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