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垚不理解宿玉的作为,仅仅只是一个节日。
他感到奇怪,于是也就这么问出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刚从另一间房子里出来的宿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继续将兜帽盖在头上,她抬起那双眸子看向木垚,那双眸子里含着笑意,居然半点都无碰壁的失落。
“公子这话说的不对,不是执着,只是想给所有的事情一个交代。”
她的声音飘渺,木垚总觉得她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放弃吧。
有一个声音自宿玉的心中响起。她像是深陷泥潭之中,又像是独自走在黑夜里。
恍惚间,她听见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错误,周围的黑暗让她看不清他们的脸,有人笑着有人哭着,可他们的言语,宿玉却是听不清。
好乱。
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明天就是祈雨节,希望……一切顺利。”她侧眸看向光亮之处。
祭祀台露出一角,叫骂声隐约传进宿玉的耳朵里。随后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你想让我拦住那些人?”林识眉间尽是疲惫,他抬手揉着太阳穴,问站在他面前的魏知易。
他再次确定魏知易所说的不是戏言。
魏知易站在他的面前,很是肯定地说出一个字,“对。”
林识叹气,他抬眸看着魏知易,继续说道:“如果是宿玉来和我说这句话,我还能理解。”
利用一个人情,只为达成这种事情。在林识眼里,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魏知易摇摇头,他知道林识不会拒绝,因为一个人情,“林城主觉得祈雨节为什么会被留下?”
林识抬脚同他一起走到一旁的石桌处。听过魏知易的话后,垂眸思考,许久没有回答。
魏知易也并不着急,他将倒扣着的杯子翻过来,倒上两杯水,一杯放于林识面前,一杯放于自己面前。
“古往今来,留下的节日总归是有意义。”林识抬眸看着他开口说道。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这并不代表在这个时间依旧举办祈雨节是有意义的。
先不说外面有多少人正想纠他这个城主的错处,就算是要办,城中的百姓也是第一个不同意。
很多人都因这祈雨节而丧失家人,若是此时再举办,就等同于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魏知易笑了笑,也没反驳他的话。
蝉鸣声惊醒这片夏,树叶自空中飘起,随后,轻轻落在水面,水面荡起层层波纹,阳光穿过树梢,在桌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世人都说,祈雨节的留下是因为那世家女在晚幽的一舞。但实际上并不是。”阴影之处,魏知易缓缓说道。
他看着林识,继续将话说下去,“我曾看过一本书,那上面所说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女子的生平。”
武家有一女子,容貌倾城性子温和。有人说她是天赐的富贵命。
据说,她曾经也这么认为。可惜一切都毁于一场暴乱。
杯中的水摇晃片刻,最终归于平静。魏知易接着这话说下去,“她父亲一生爱戴百姓,最终死于暴乱。而在她父亲去世不久,她的母亲也随之而去。”
世家争斗总是那么激烈,停一步便会被淹没,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其他世家虎视眈眈,武家也逐渐混乱。那时她尚未及笄。
林识听到这里,低眸不再言语,就像城中的其他人一样,他也以为当年那世家女为晚幽祈雨,仅仅出于爱戴百姓。
魏知易看见林识低下眸,他笑了一下,远处的鸟儿还在鸣叫。在百年前,那武家的嫡女得到父亲死去的消息那一刻,是否也曾听到过这声鸟鸣。
“如果没有这场祈雨节,我应该也会一直以为她恨着百姓。”魏知易说道。
林识听到此处,抬眸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他,他会一直恨着那群人,直至死亡。他不信那女子没有恨过。
不过这恨与不恨,怕是只有那位世家女才知道。
“世间每个节日的留下,都有原因。或是纪念某个事,或是纪念某个人,又或者是去纪念一种精神。”
他叹息一声,似是想起那传说中的主角,书上寥寥几笔就是她的一生,后人不知这寥寥几笔中包含了多少心酸苦楚,只会去言一声“大义”。
他轻笑一声,说出自己的看法,“恨也好,爱也好。我很佩服她,自己的生活因百姓而混乱,却仍旧看不得百姓苦楚。”
林识沉默半晌,终究还是点头答应魏知易的提议。
后人将故事的本意遗忘,才是对节日的亵渎。
武家混乱的时候,她唯一的兄长便扛过武家的大旗,阻拦一切心怀不轨之人。
她不愿看兄长如此辛苦。于是一直想帮助她的兄长。
后来,武家安定,她也因凭自己的努力,掌管了宫中的祭祀之事。
人人都说武家出了一个神人,祭祀之中求风得风,求雨得雨,当是天仙下凡。
可惜这场平和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被一场战乱打破。武家以武为尊,乃是将门世家,所以她的兄长便主动请缨,说是愿意以身殉国。
她听不得这话,但也心知拦不住她的兄长。
后来,她十九岁生辰那天。天降甘露,绿叶上的灰尘被尽数淋去,土壤潮湿,远处空灵的声音响彻在天际。她分不清那声音是哪种乐器,她只知,手中的信上写着八个字。
战乱平息,将军殉国。
她不信,可那回来的班师之中,她未见兄长的身影。
后来,她只觉得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赏赐也好,封名也罢。
那天大雨之中,泥土粘稠,风也喧嚣。她在雨中迷了路。
她在雨中迷茫,她还是不解,她不清楚为何父亲爱戴百姓却死在百姓手下,为何明知上战场会死,兄长却还执意要去。
所有人都在帮助她这个嫡女,想让武家再次变安定。可她,倦了。
无论武家归谁,她都不在乎。因为那里早已没了她所爱的人,她那时只想去求一个答案。
于是,在听闻故乡遇到干旱之时,她便去了。
后来,干裂的土地上没有了野草,炎热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孩童哭嚎,百姓虚弱,就连空气中都没有了水分。
空荡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拿着破烂的碗伸到她的面前,深陷的眼睛,枯黄的脸颊,以及那双求生不得的眼睛。
满目疮痍之中,她身着华衣与衣不蔽体的他们格格不入。
她的脑海里一瞬间就空白了,她问同行之人,“为何如此?”
那人颇为奇怪地看向她,可最终他还是说道:“因为饥荒。”
饥荒之时,百姓苦楚。他们站的太高,就以为死亡只是一个数字。
一句饥荒就盖过所有苦难。
那一瞬间,她放下了所有,爱也好,恨也罢。她想起那时摊位的婆婆送她的那串糖葫芦,想起走在路上时,孩童大声喊着与她说再见。
她抬头问上天,很是天真地问:“一场祈雨的舞,会让天落雨吗?”
同伴听罢觉得好笑,他摇摇头,觉得这嫡女的话甚是好笑。
一场饥荒乃是天降的灾,所以天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草率得收回这场灾害。
那时,她已经不再是别人口中的神女。因为那时的她要风无风,要雨无雨。
同行的人都说她荒唐,可她还是站在一片空地之上。杂草丛生的路中央,她一遍一遍地跳着祈雨的舞蹈。
旁人从第一遍的期待到最后的厌烦。
“你看,她多荒唐啊。”
他们都这么说,他们说,与其去求天还不如去求朝廷下发的一碗温粥。他们叹息着,每每看她便不忍地移开眼睛。
后来,三天三夜,她终于求来了一次雨。
天降甘霖,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那身白衣立于大雨之间,痴痴笑着。
雨水遮挡住那舞动的白衣,似是雾似是帘。众人只见雨水落于舞者身上,似是天仙落凡给予这枯竭的大地一抹生机。
在那之后不久,那世家女便死了。
有人说那雨是她用命求来的,有人说她只不过恰好赶上那场雨。可事实如何,谁也不知。
“所以,那人祭究竟是怎么来的?”江程安蹲在池塘的边上一边拽着草坪,一边问道。
他抬头看向身边蹲着的魏知易。
魏知易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身后站着的人拽住领子向后拉,“他掉下去能自己爬上来,你个不会武功还不会水的人,蹲在这里等人捞你?”
谢京墨拉着人离开池边,他环着双臂看着看向魏知易,眼中尽是无语。
魏知易被看时有些心虚,他抬手摸着鼻子,眼观鼻鼻观心。
“反正也不会掉下去。”他试图反驳。
谢京墨平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魏知易却是彻底投降。
“魏晚竹,你别故事只讲一半。”江程安拍拍手站起来,他走到魏知易旁边,拉着他的衣袖说道。
他转头只看谢京墨一眼,便收回视线。
魏知易垂眸看他,幽幽地开口,“晚幽城有段时间物资贫乏,于是当时的官员就想到一个法子,依照祈雨节照葫芦画瓢,削减人口。这事是瞒着上面做的。”
谁知道这东西还能留到今天。
反正魏知易是没想到。
谢京墨在江程安来到魏知易身边时,就一直看着江程安。
魏知易知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这位太子遗孤进皇宫后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将折扇打开,直接遮挡住谢京墨的视线,“谢少师,别看了。”
节日总是会有些浪漫色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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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缺失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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